第十卷 一、贝尔纳丹街上格兰古瓦妙计不断 (2)
“是哪个恶魔把这当儿戏,去请求作出引渡判决的?就不能让法院静一会儿吗?”诗人又说,“一个可怜的姑娘躲在巴黎圣母院的庇阳下,又招谁惹谁了呢?”
“世上总是有魔鬼的。”副主教答道。
格兰古瓦评论道:“见鬼,怎么会这样。”
“她不是救过您么?”副主教沉默片刻之后又说。
“那是在我的伙计无赖们那儿。那时,我已经被吊了起来。要真把我给吊死了。他们一定会后悔的。”
“不想为她做点儿什么吗?”
“巴不得呢,克洛德先生,但如果引火上身怎么办?”
“那有什么?”
“没事!您太好了,老师,我的两部巨著刚开始写。”
尽管教士强作镇静,但不时作出些猛烈的动作,显露出他内心局促不安。他拍拍脑门,“怎么救他呢?”教士问道。
“老师,Ilpadelt这是士耳其语,意思是‘天主是我们的希望。’”格兰古瓦对他说。
克洛德沉思着:“怎么救她呢?”他重复了一遍。
这次格兰古瓦也拍着脑门。
“您听我说,老师。我的想象力不错,我来给您出主意。那就是向国王请求特赦。
“路易十一?请求特赦令?”
“为什么不试试呢?”
“这不是虎口拔牙吗?”
格兰古瓦又开始想新招。
“有了,我找个接生婆,就说她怀孕了。”
“什么?蠢货!”
他那幅凶相把格兰古瓦吓了一跳。赶忙解释说:“噢,我可没干。我们确实是‘门外婚姻。’我从没进过她的屋。但这样能获准缓刑。”
“有病,无耻,闭嘴!”
“您不必发那么大火儿,”可是格兰古瓦嘟囔着说,“对谁都没坏处,这样也可以使那个接生婆挣到四十个巴黎德尼埃。她们也是一些可怜无助的女人。”
教士自顾低声,不听他说话。“不过,要让她脱离险境,判决书可是要在三天内就要执行的!此外,要不是那个可恶的卡西莫多,就不会有这个判决!女人的喜好可真奇怪!皮埃尔先生,我认真思考后认为我们目前只有一个办法能救她。”
“到这步田地,还能有什么办法,我可看不出来。”
“彼埃尔先生,您听我说,要记住,是那个姑娘救了您的命。我想把我的想法坦白地告诉您。教堂是日夜有人把守的,他们只允许被他们看着进去的人出来。所以您是可以进去的。您去了之后,我将会把她带到您那儿。然后,您和她调换衣服,您穿她的裙子,她穿您的外衣。”
“好主意!那么之后该怎么办呢?”哲学家说道。
“然后,她穿着您的衣服走出圣母院。您就穿着她的衣服老老实实的待在圣母院里。或许,他们会把您吊死。我是说或许。但她却能脱险。”
“你瞧!”格兰古瓦说,“我自己是绝对不会想出这个馊主意的。”他搔搔耳朵,一幅严肃的样子。
诗人听了克洛德教士这番出乎意料的建议后,面色立即大变。原本高兴的开朗的面容刹时间阴了下来。宛如灿烂可人的意大利风景,忽然间刮起了一阵不合时宜的狂风,将乌云撕碎在太阳上。
“格兰古瓦!请你表个态。我这个办法怎么样?”
“依我看来,可以肯定地说,老师不绞死我只是可能的,而绞死我却是非常肯定无庸置疑的。
“这不关我的事!”
“什么鬼话!”格兰古瓦说。
“可她救过您的性命,这笔人情债您一定要还。”
“没还的债多着呢。”
“可这笔债您是非还不可的。尊敬的彼埃尔先生。”
副主教语调颇为专横。
“尊敬的克洛德先生,您给我听好了。”诗人不无尴尬地答道,“您如果还是要坚持您这个可笑而无理的念头的话,那可是大错特错了。因为,我实在是看不出为什么要有人替别人去死。”
“要是这么说的话,生活中还有什么让您留恋的?”
“很多。”
“您说一说,有哪些呢?”
“你问有哪些?比如空气、天空、早晨、晚上、月光、我那可爱的无赖汉朋友、同那些老媒婆侃大山,还有巴黎尚待我们去研究的美丽的建筑物。以及三部要写的巨著,其中有一篇是控告大主教及其水磨的。其余的么,我就说不清了。”
他接着说:“安纳克萨哥腊斯说,他活在世上是为了欣赏太阳。我能够从早到晚,二十四小时一直和一个才华横溢,气度非凡高贵的人一起度过,太幸福了,这个人就是我自己。”教士不无得意的说。
“你这个只能当铃铛使的脑袋瓜子。”副主教低声骂道:“喂!你说说,你说的这般美好的生活,是谁给你的?您在呼吸空气,欣赏天空,能够胡思乱想,快乐逍遥,应该归还于何人呢?如果没有她,你会身在何处呢?你现在健康的活着完全是因为有了她,那姑娘。而你,却要她去死?让她去死?她是如此的美丽、温柔又是那么的可爱,缺了她,日月都将没有光彩,她比那天主还要圣洁!可你呢?不成器的,半疯半傻的废物坯子。不过是一株自以为能够走路,会思想的草木。你,从她那里取得了生命。继续地活下来,还不是白费么?算了,行行好吧,格兰古瓦!你也应该显得大度一些才是,因为是她先慷慨大度地挽救了你年轻的生命。”
格兰古瓦起先还心不在焉地听着教士那一番慷慨陈词,后来深受感动。最后做了个悲惨的鬼脸,面部表情就与那新出生的婴儿肠绞痛的模样一样。
格兰古瓦擦着眼泪说:“您可真能打动人心。”他抹抹眼泪说:“好吧,不过我得想一想。”格兰古瓦沉默了一会儿又说:“不过,谁知道呢?或许他们不会把我吊死呢。俗话说,订了婚不见得就必须结婚。当他们发现我在这个小屋里时,衣着古怪,身穿裙子,头戴女帽,说不定会哄堂大笑吧。再者说,如果他们真的要绞死我的话,那就让他们来吧!绞索!这种死法与其它死法一样,更确切地说,这种死法与其它死法没什么两样。这是一个终身漂浮不定的智者所值得一试的。这种死既非肉也非鱼,就像一个怀疑论者真正的灵魂那样。这种死充塞着皮浪(皮浪。(公元前约360—270)希腊怀疑派哲学家。他否认人能寻得真理,一切都是不定的。)主义和犹豫心态处在天地之间,让人在其间悬着。这是一种哲学家的死法,也是我命运注定的死法。人死时像生时一样,是值得赞美的。”
“这么说,您同意了?”教士打断他的话兴奋地问道。
格兰古瓦兴致不减,继续说着:“死到底是什么?死亡一刹那,像一道关隘,从有到无的过渡。有人间梅加洛波斯的刻尔吉达斯,问他是否愿意去死,他回答说:“为什么不呢?因为我死之后可以见到那些梦寐以求的伟人。比如大哲学家毕达歌拉斯,历史学家赫克泰伊俄斯,大诗人荷马大音乐家奥林普斯。”
“那么,说定了,请您明天到这里来。”副主教向他伸过手去。
这个伸手动作使格兰古瓦从陶醉中清醒过来。
“啊!这可绝对不行!”他如梦方醒,惊恐地说,“被人绞死?这也太荒唐了,我说什么也不同意。”
副主教咬牙切齿地说:“那以后再见吧!我会再来找您的。”
“我再也不愿意让这个家伙来找我了。”格兰古瓦想。于是便追了过去,讨好地说:“您瞧,尊敬的副主教先生,老伙计之间别闹别扭嘛!您这么关心这个姑娘,我是说我的妻子,这很好。您虽然想出了条把他从圣母院中解救出来的法子,可您不觉得这个办法对我格兰古瓦来说过于苛刻了么?我要是有个好主意就好了。跟您说,我刚刚闪过一条妙计。我如果能想出一条妙计,既能救这姑娘,又不会把我送上绞刑架,您觉得怎么样?难道这对您来说还不够嘛?是不是非要把我绞死才能让您称心如意呢?”
教士有些不耐烦。边扯着衣服扣子边说:“少贫嘴,你有什么办法?”
“是这样,”格兰古瓦用他的食指捅捅鼻尖边思索边自言自语地说,“无赖汉们个个都很讲意气。埃及部落也喜欢这个姑娘。一句话就能把那些无赖汉都招来,这再容易没有了。我们可以来一个奇袭趁着混乱把她从圣母院里救出来,不费吹灰之力。明天晚上就干,他们一定求之不得呢?”
教士推搡着问道:“那办法呢?你说呀!”
格兰古瓦转过身来庄严地对他说:“请松开手!我不是正在想么?”他沉思片刻,拍手笑道:“太妙了,我们一定会成功!”
“我要的是办法。”克洛德教士再一次生气地问道。
格兰古瓦眉开眼笑。
“您上这儿来,我愉快的偷偷地告诉您,这叫做‘将计就计’,使我们大家都平安无事。老天有眼,可以说,我还不算太笨。”
“唉,”他突然停住,“那个小山羊是不是和姑娘在一起?”
“没错,让撒旦去收拾它吧!”
“难道他们想把小山羊也一起绞死吗?”
“与我何干?”
“我想是的,他们会把它给绞死,他们上个月就曾绞死过一头母猪。刽子手们喜欢这么做是为了吃肉,他们要吊死我那漂亮可爱的加利!多可怜的小羊羔啊!”
“你才是刽子手!”克洛德教士嚷到:“你到底想到了什么馊主意,要不要用助产钳把它给取出来?”
“太妙了!老师!您听我说。”
他凑近副主教的耳朵,轻轻地说着,不时用他那紧张不安的眼睛向街市上张望,虽然街上没有一个人。克洛德教士听完后拉住他的手,冷冷地说:“那么好,我们明天见。”
“那么,明天见。”格兰古瓦说。而当副主教走向一边时,他就走向另一边,自言自语道:“彼埃尔啊,彼埃尔,这可真是件令人骄傲的事业啊。不过没关系,小人物不一定就该畏惧大事。比通(比通:古希腊的一个著名的数学家。)曾经扛起过大公牛;鸽、莺和岩雀同样能飞越海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