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卷 四、ANATKH (1)
碰巧,在这个三月某一个十分美丽的清晨,我想可能就是圣欧斯塔什节日吧。那天是二十九日星期六,他是我们的朋友,一个青年学生,名字叫约翰?弗洛罗,他起床时,发现平时装钱包的那条短裤竟没有半点金属响声。他一边从裤子里掏出钱包,一边嘟囔着说:“怎么了,可怜的钱包!一个子儿也没有了!看这骰子、啤酒、维纳丝有多残忍,都把你的五脏六腑全掏空了!看你现在软绵绵的,干瘪瘪的,皱巴巴的,就跟那泼妇的胸脯一样!西塞罗先生和塞内加老先生,我见到你们的地上扔满了包着硬封皮的书,那么敢问二位,即使我比钱币总管或钱币兑换桥上的犹太人更精通钱币,谁知道一枚王冠金埃居值三十五个昂仁,而一个昂仁值二十五个巴黎弟又八个德尼埃;一枚新月埃居值三十六昂仁,每枚昂仁值二十六个图尔苏又六个德尼,而我呢,竟然没有一枚可以去碰碰双六运气的可怜的黑铜板,知道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啊!执政官西塞罗!这场灾难不是凭几个代用语,凭什么‘犹如’,‘事实上’就能摆脱了!”
他很伤心地穿着衣服。在系鞋带的时候,他一下子就想起了一个主意。本来他想打消这个念头,但一会儿这个念头又回来了,结果他把背心都穿反了,这说明他可是经过了激烈地内心斗争才下定决心的。最后,他粗暴地把帽子向地上一扔,大叫起来:“管他呢!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到我哥哥那里去。虽然我少不了一顿训斥,但至少还可以得到一个埃居。”
于是,他急急忙忙披上毛皮镶边的皮衣,带上帽子,抱着什么也不顾的态度走出门去。他沿着竖琴街走向旧城。在经过小箱街的时候,那不停转动着的烤肉香不停散发出来,惹得他的鼻子直发痒,但他还是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这个独眼巨人般的烤肉店。就是这个店,曾经让结绳派成员卡拉塔吉隆发出悲怆的欢乎:的确,这是一家了不起的烤肉店。但是约翰没钱买午餐。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便钻进了小堡的拱门。小堡是排列成三叶草型的数座巨型塔楼建筑,扼守在旧城入口处。
甚至,他都没有按当时的风俗,在走过佩里奈?勒克莱尔那破烂的石像前时,捡起一块石头砸上去。这个人曾在查理六世时将巴黎出卖给英国人。因为这个罪行,他的塑像的脸已经被石块砸得稀巴烂,被污泥染得肮脏不堪。这尊石像在竖琴街和比西街交角处赎罪三百多年了,好像就永远钉在了耻辱柱上。
穿过小桥,走过那新热纳维耶英街,约翰来到了圣母院的门前。不过,此时他又有些犹豫,围着勒格利先生的雕像转了好大一会儿,惴惴不安地念叨道:“肯定是要挨训的,但未必会拿到埃居!”
有一位从教堂后院出来的执事,他拦住人家问道:“若萨副主教先生在哪里?”
那个教堂执事回答说:“可能是在钟楼上他的房间里吧,也就是那个密室,我看你还是别去打挠他吧。但如果你是教皇或国王派来的话,那就另当别论。”
约翰高兴地手舞足蹈:“神了,我今天可算是好运气了,我可以看到那间有名的巫术室了。”
一想到这里,他把心一横,果断地钻进了一道小黑门,开始攀登那通向钟楼顶屋的圣吉勒式螺旋式楼梯。他边走边自言自语道:“马上我就要看到了!我对圣母的大乌鸦发誓!我那尊敬的哥哥把那间密室当做珍宝一样珍藏,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据说,他在里面烹饪地狱的饭菜,用大火制点金石。天主啊!那块点金石对我来说只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没有什么可稀罕的,我希望的是在他的炉子上会看到一盘复活节的猪油煎鸡蛋,而不是一块世界上最大的点金石!”
爬过圆柱走廊后,他休息了一会,骂了不知有几百遍的“他娘的”,咒骂这段楼梯走不到尽头。然后他又穿过北钟楼那扇狭小的门继续向上爬,现在那扇门已经不向游人开放了。走过钟屋,前面便出现了一个小平台,砌在侧面,小拱顶面下面有扇低矮的尖顶小门,对面圆形的楼梯壁上有一个箭眼,从那里可以看到巨大的门锁和结实的铁框架。今天好奇的人们谁想看看这道门,还能在那黑乎乎的墙上看到一排白色的刻字:“我爱科拉丽。一八二九年。签字:雨仁。”“签字”二字在原文里就有。
“大概就是这儿了吧!我想也是。”约翰说。
因为钥匙还在锁孔里,门就在身边,他轻轻把门推开,从门缝里探出脑袋去张望。
想毕大家早已领略了伦勃朗的美丽画册,他可是绘画界的莎士比亚。在这么多的美丽的画中,尤其是幅铜板腐蚀画,据说是为浮士德博士所画,人人都会为此叹服的。画上是一间阴暗的小屋,中央放着一张桌子,而桌上却摆满了丑恶的东西:什么骷髅头呀,地球仪呀,圆规呀,蒸馏瓶呀,象形文字的羊皮书什么的。博士站在桌前,穿的是他的那件肥大的宽袖长袍,戴着一直压到眉毛的帽子,我们也只能看他的半个身子。他正要从椅子上站起来,用两只紧握的拳头撑着桌面,他十分好奇而又恐惧地望着一个巨大的光环。那个光环就在对面的墙上,是由好多神奇的字母组成的,在这黑暗的房间里好像太阳光谱一样在闪烁。太阳好像在魔法般地抖动,那神秘的光辉把这间小屋照得通亮。这个情景十分可怕,令人毛骨悚然,但却十分美丽。
约翰大着胆子把他的脑袋伸进那扇小门,在他的眼前出现了和浮士德那副画上的小屋非常相似的天地。这也是一间阴暗的,几乎没有光亮的小屋。有一把大椅子和一张大桌子,上面摆着圆规、蒸馏瓶等等,天花板上吊下来一些动物的骨架,地上的地球仪在不停的转动,另外还有一些马头瓶和短颈大口瓶混在一起,金色的叶子在瓶子里兀自抖动,在涂满图形和文字的皮纸上放着许多骷髅头,有一摊完全摊开的巨卷手稿,毫不在乎羊皮纸的角容易破裂。总而言之,全是一些科学垃圾,而且蜘蛛网爬满了这一大堆破烂,只不过没有那道字母组成的光环,而且也没有一位出神入化的博士像老鹰注视太阳那样在很安静地观看烈火熊熊的幻景。
屋里只有一个男人坐在椅子上,爬在桌子上。因为他是背对着门,约翰只能看到他的双肩和后脑勺。然而对于约翰来说,他还是毫不费力地认出了这个秃头。大自然已经给他剃了个永久的头,似乎好像是在用这个特殊的外部特征来证明副主教那不可抗拒的教会天职。
约翰就是凭这个认出了他就是哥哥。他的推门声很轻,丝毫没有惊动克洛德,所以他也不知道他来了。这个好奇的学生把这间屋子仔细地打量了一番。在天窗下面,椅子的左边,有一个诺大的炉灶,这可是他起先没有发现的。光线是从窗子里照进来的,先通过圆形的蜘蛛网,就像是一个精致的花瓣格子圆窗,很巧妙地镶嵌在尖顶的天窗窗孔中。那位昆虫建筑师正呆在网的中央,一动也不动,好像是这个花边轮盘的轴心。各种各样的器皿、小陶罐、曲颈瓶、装木炭的长颈瓶都横七竖八地堆在炉灶上。约翰发现在这里没有一口锅,轻轻地叹了口气,心里想到:“这些炊具还是新的”。
况且,没有火在炉灶里,看样子很久都没在这烧火做饭了。同时,他还发现,有个玻璃面罩在这些炼金用具中,可能是副教主在冶炼某种危险东西时用来保护脸的。而现在,这个面罩被扔在一个角落里,上面积满了灰尘,好像被遗忘了好久了。一只风箱躺在旁边,同样布满了灰尘,在箱盖上有句黄铜字母组成的铭文:只要呼吸,就有希望。
另外在墙上,大都刻着许多铭文,按照炼金术士的习俗写在墙上。有的是用墨水写的,有的是用金属利器刻在上面的。另外,混在一起的还有特殊文字、希伯莱文字、希腊文和拉丁文。这些杂乱无章的铭文相互穿插在一起,后刻上去的盖上先刻上去的,彼此纠缠不清,好像是在灌木丛中的乱枝,要不就是在混战中的戈矛长缨。的确,这可是所有哲学、幻想和人类智慧的混战。偶然会看到某一段文字比别的更为醒目,好像是千戈万戟中的一面旗帜。这些文字大部分都是中世纪喜闻乐见的简短格言,有希腊文,也有拉丁文。比如说:从什么时候?从哪时?——人跟人就是魔鬼。——星星、营盘、名称、神意。——大书即是大恶。——敢于获取新知。愿意在什么地方,就在什么地方显现。有时候只有一个词,其实是毫无意义:竞技者训练制度,或许这是在暗示修道院里的痛苦的制度;有时候只是一句教士戒规,用严格的六韵步诗句表达出来的:天主管天,领主辖地。另外还有希伯莱文巫术书的几句话,但约翰却不认识几个希腊文,对他来说简直是天书。这些字句任意被标上星号、人形、或动物形象、交叉的三角等,这使小屋的那些写满字的墙壁很像一张纸,被猴子握着一支蘸着墨水的笔在上面胡乱画了一气。
另外,这间小屋显得无人料理,十分破旧。从这些家具的破烂状况来看,小屋的主人肯定正在忙碌其它事情,已经好长时间都没有炼金了。
然而这时,小屋的主人正爬在一本绘有十分古怪插图的手稿上,他看起来十分痛苦,好像有一个念头在不停地困挠着他,让他在思考什么问题。至少约翰是这样认为的,因为约翰能听到他在不断地发出叫喊声,好像是在白日做梦的呓语,但又意义深远。
“是的,马努就是这样说的,琐罗亚斯德也曾经这样训导过,日生于火,月生于日;火本是万物之源;它的基本原子川流不息,无穷无尽地向整个世界扩散。当这些原子在空中交汇时,这便产生了光;当他们在地上交汇时,便产生了金子。……金与光本属于同一物,而是火的具体形态。……之所以不同,是因为一个可以看见,而另一个可以摸到,实际上就是一种东西的流态和固态,就像水气之于冰,岂有他哉!……这绝对不是梦幻……而且自然界的普遍规律……那么,怎样才能从科学中找出这些普遍规律的奥秘呢?可不是,沐浴着我的手上的光,它可是金子!同样是这些原子,按照某种规律膨胀就是光,而按照另一种规律变成了金子!……该用什么办法呢?有的人在想象把太阳光埋藏在地下。……阿维罗埃斯……,对是阿维罗埃斯。……阿维罗埃斯在科尔图大清真寺古兰圣殿左边的第一个柱子下面埋了一道太阳光,可是,一定要等到八千年后才能看看太阳光,看看实验是否成功。”
约翰心想:“真是活见鬼!”为了这个埃居真是让人望眼欲穿。
“还有人认为,”副主教继续认为,“还不如用天狼星的光线来作实验。但要看到纯净的天狼星光线又是多么不容易,因为其它星星的光线也会混进来。弗拉美认为用地上的光会更为简便。弗拉美!真是老天注定的好名字,这就是火焰!……对,就是火,千真万确。……黑碳里会出钻石,火光里会出金子。……但是,怎样才能把它提炼出来呢?马吉斯特利曾经断言,有些女人的名字具有甜蜜而神秘的魔力,只需要在做实验时说出她们的名字就行了。……看看马努是怎么说的吧:‘女人受敬之处,乃是神灵大悦之地;女人遭辱之邦,祈祷上帝也是枉然。女性的嘴唇时常很纯净,像一股甘泉,一缕阳光。……女人的名字听起来多么悦耳,想起来令人甜蜜,令人神往;而且女人的名字应该用长长的元音结束,像祝福词一样。’……不错,这位贤人言之有理;的确,像玛丽、索菲亚、爱斯美拉达……都该下地狱!我为什么老这么想呢?”
他把书使劲合上。
他用手抚了抚前额,好像是要赶掉萦绕他的杂念。而后,他从桌子上拿起一枚铁钉和一把锤子,而且锤把上好像刻着那些稀奇古怪的符咒的文字。
他苦笑一声:“为什么这一阵子我的实验总是以失败而告终。那绕人的杂念老来纠缠,像三叶草化烙铁似的烙在我的脑子里。我甚至找不出卡席奥多鲁斯的秘密,哪怕是点灯不用油和芯的秘密,这可是最最简单的事情。”
“这是什么话!”约翰嘀咕道。
教士继续说:“看来,一个邪念完全可以让一个男人软弱、发疯。啊!克洛德?佩耐尔又该笑话我了,她没有使尼古拉?弗拉美分散一点精力,中断她那伟大事业。什么!我的手里拿着泽希埃雷的魔锤!这个令人害怕的犹太法学博士只要呆在小屋里,每当他用锤子敲打一下那枚钉子,被他诅咒的敌人,即使远隔千山万水,也一样会陷地三尺,被大地吞没。即使是法国国王本人,有一天晚上一不小心冲撞了这位法师的大门,也曾在巴黎的砌石路上陷至膝盖。……到现在这事还不到三个世纪。看看!我现在既有锤子又有钉子,而我手上的这些工具还不如打刀匠手中的锉刀灵呢!……然而,问题在于要找到泽希埃雷敲打钉子时嘴里所念的咒语。”
“放屁!”约翰心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