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修道院闹哄哄的,因为,想想看,修女安救了个富翁、名人的儿子,连名人本人也来看她。他的巨大财富和名望并没使她受到惊吓,因为他是个温和的人。儿子讲述的遭遇深深感动了他,他很想知道,为什么这个老妇人愿冒死救他儿子。
他温和地向她提了些问题:是否她感觉到某种责任?是否是宗教熏陶所致?不,答案不是这些。那是什么呢?是否她感到生活孤寂和空虚,那是她宁愿死的原因吗?不,这也不是答案。他沉默了,坐在那儿沉思良久,想悟出一个正确答案。
夜色越来越浓了。“月亮就要升起来了,”安想,“即使现在,它也一定照耀在树梢上了。”这时名人说了句赞美山谷里那些美丽树木的话。
安突然仰起头说:“他们现在正是最繁茂的时候。”
名人突然悟到了怎样可获得他探寻的答案。他又提了些问题,这下问到点子上了。
安用不太连贯、不太完整的句子,向他描述了自己的灵魂:她一直觉得,她享有了那样多的喜悦和幸福,为此而深怀心债。这心债在她心里成长,她不知如何可偿付它。当她看见礁石上的男孩时,她同时发现了偿付心债的机会。如果她可救他的命,或在救他之时牺牲了自己,她欠这世界的心债就可偿付了。
于是,名人全明白了,便说:“生命的价值,是语言所无力描述的。你以自己的微薄之力,奉献了一份最伟大的礼物。享受人生的美好吧。当明天你看见旭日在海面照耀时,你就对自己说:‘如果没有我,世上就会少一人欣赏这瑰丽的旭日!’”
我们是一家人
◎文/秦文君
人长大后都是要独立的,可家和家人却是永远的大后方,永远的爱与永远的归宿。
戎进中学那年就开始盼望独立,甚至跟母亲提出要在大房间中隔出一方天地,安个门,并在门上贴一张“闲人免进”的纸条。不用说,母亲坚决不同意,她最有力的话就是:我们是一家人。当时,我在学校的交际圈不小,有位姓毛的圈内女生是个孤女,借居在婶婶家,但不在那儿搭伙,每月拿一笔救济金自己安排。我看她的那种单身生活很洒脱,常在小吃店买吃的,最主要的是有一种自己做主的豪气,这正是我最向往的。
也许我叙说这一切时的表情刺痛了母亲的心,她怪我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说,为何不让我试试呢?见母亲摇头,我很伤心,干脆静坐示威,饿了一顿。母亲那时对我怀了一种复杂的情感,她认为我有叛逆倾向,所以也硬下心肠,准备让我碰壁,然后回心转意当个好女儿。当晚,母亲改变初衷,答应让我分伙一个月。我把母亲给我的钱分成30份,有了这个朴素的分配,我想就不会沦为挨饿者。
刚开始那几天,我感觉好极了,买些面包、红肠独自吃着,进餐时还铺上餐巾,捧一本书,就像一个独立的女孩儿。家人在饭桌上吃饭,不时地看我。而且有了好菜,母亲也邀我去尝尝,但我一概婉拒。倒不是不领情,而是怕退一步,就会前功尽弃。
我还和姓毛的孤女一起去小吃店,对面而坐。虽吃些简单的面食,但周围都是大人,所以感觉到能和成年人平起平坐,心里还是充满那种自由的快乐。
这样当了半个来月单身贵族后,我忽然发现自己与家人没什么关系了。过去大家总在饭桌上说笑,现在,这些欢乐消失了,我仿佛只是个寄宿者。有时,我踏进家门,发现家人在饭桌上面面相觑,心里就会愣一愣,仿佛被抛弃了。
天气忽然冷下来,姓毛孤女患了重感冒,我也传染上了,头昏脑涨,牙还疼个没完没了,出了校门就奔回家。
家人正在灯下聚首,饭桌上是热气腾腾的排骨汤。母亲并不知道我还饿着,只顾忙碌着。这时候,我的泪水掉下来,深深地感觉到与亲人有隔阂、怄气,是何等地凄楚。我翻着书,把书竖起来挡住家人的视线,咬着牙,悄悄地吞食书包里那块隔夜的硬面包,心想:无论如何得挨过这一个月。
可惜,事违人愿,因为一项特殊的开支,离一个月还剩3天,我身无分文了。我想问那孤女朋友借,但她因为饥一顿、饱一顿,胃出了毛病,都没来学校。我只能向母亲开口借3天伙食费。可她对这一切保持沉默,只顾冷冷地看我。
被母亲拒绝是个周末。由于我没有按计划用钱,早晨我就断了炊,喝了点开水,中午时,感觉双膝发软。那时的周末,上午就放假了,我没有理由不回家,因为在街上闻到食物的香味,更觉得饥肠辘辘。推开房门,不由大吃一惊,母亲没去上班,正一碗一碗地往桌上端菜,家里香气四溢,仿佛要宴请什么贵宾。
母亲在我以往坐的位置上放了一副筷子,示意我可以坐到桌边吃饭。我犹豫着,感觉到这样一来就成了可笑的话柄。母亲没有强拉,悄悄地递给我一只面包,说:“你不愿意破例,就吃面包吧,只是别饿坏了。”
我接过面包,手无力地颤抖着,心里涌动着一种酸楚的感觉,不由想起母亲常说我们是一家人。那句话刻骨铭心,永世难忘。
事后我才知道,母亲那天没心思上班,请假在家,要帮助她的孩子走出困境。
当晚,一家人又在灯下共进晚餐,与亲人同心同德,就如沐浴在阳光下,松弛而又温暖。
如今,我早已真正另立门户,可时常会走很远的路回到母亲身边,一家人围坐在灯下吃一顿饭,饭菜虽朴素但心中充满温情。就因为我们是一家人,是一家人!
人长大后都是要独立的,可家和家人却是永远的大后方,永远的爱与永远的归宿。
疲倦
◎文/毕淑敏
疲倦是可以战胜的,法宝就是珍爱自己。疲倦是可以化险为夷的,战术就是宁静致远。疲倦考验着我们,折磨着我们。疲倦也锤炼着我们,升华着我们。
疲倦是现代人越来越常见的一种生存状态,很多人已见怪不怪,以为疲倦是正常的了。
有一次,我把一条旧呢裤送到街上的洗染店。师傅看了以后,说,我会尽力洗熨的。但是,你的裤子这一回穿得太久了,恐怕膝盖前面的鼓包是没法熨平了。它疲倦了。
我吃惊地说:“裤子——它居然也会疲倦?”
又一次,我在一家工厂,看到一种特别的合金,如同谄媚的叛臣,能折弯无数次,韧度不减。我说:“天下无双了”。总工程师摇摇头道:“它有一个强大的对手”。
我好奇,谁?总工程师说:“就是它自己的疲劳”。我讶然,金属也会疲劳啊?
总工程师说:“是啊。这种内伤,除了预防,无药可医。如果不在它的疲劳限度之前,让它休息,那么,它会突然断裂,引发灾难”。
那一瞬,我知道了疲倦的厉害。钢打铁铸的金属尚且如此,遑论肉胎凡身?
疲倦发生的时候,如同一种会流淌的灰暗,在皮肤表面蔓延,使人整个地团顿和蜷缩起来。如果不加克服和调整,黏滞的不适,便如寒露一般,侵袭到身体的底层。我们了无热情,心灰意懒。我们不再关注春天何时萌动,秋天何时飘零。我们迷茫地看着孩子的微笑,不知道他们为何快乐。我们不爱惜自己了,觉察不到自己的珍贵。我们不热爱他人了,因为他人是使我们厌烦的源头。我们麻木困惑,每天的太阳都是旧的。阳光已不再播洒温暖,只是射出逼人的光线。我们得过且过地敷衍着工作,因为它已不是创造性思维的动力。
疲倦是一种淡淡的腐蚀剂,当它无色无臭地积聚着,潜移默化地浸泡着我们的神经,意志的酥软就发生了。
在身体疲倦的背后,是精神率先疲倦了。我们丧失了好奇心,不再如饥似渴地求知,生活纳入尘封的模式。甚至婚姻,也会疲倦。它刻板地重复着,没有新意,没有发展。爱情的弹性老化了,像一只很久没有充气的球,表皮皲裂,塌陷着,摔到地上,噗噗地发出充满怨恨的声音,却再不会轻盈地跳起,奔跑着向前。
疲倦到了极点的时候,人会感觉不到生命和生活的乐趣。
疲倦的可怕,还在于它的传染性。一个人疲倦了,他就变成一炷迷香,在人群中持久地散布着疲倦的细微颗粒。他低落地徘徊着,拖曳着整体的步伐。当我们的周围生活着一个疲倦的人,就像有一个饿着肚子的人,无声地要求着我们把自己精神的谷粒,拨一些到他的空碗中。不过,如果我们这样做了之后,会发觉不但没有使他振作起来,自身也莫名其妙地削弱了。
身体的疲倦,转而加剧着精神的苦闷。
当疲倦发生的时候,我们怎么办呢?
看看大自然如何应对疲倦吧。春天的花开得疲倦的时候,它们就悄然地撤离枝头,放弃了美丽,留下了小小的果实。当风疲倦的时候,它就停止了荡涤,让大地恢复平静。当海浪疲倦的时候,洋面就丝绸般地安宁了。当天空疲倦的时候,它就用月亮替换太阳……
人们没有自然界高明。不信,你看。当道路疲倦的时候,就塞车。当办公室疲倦的时候,就推诿和没有效率。当组织者疲倦的时候,就出现混乱和不公。当社会出现疲倦的时候,就冷漠和麻木……
疲倦对我们的伤害,需要平心静气的休养生息。
让目光重新敏锐,让步伐恢复轻捷,让天性生长快乐,让手足温暖有力。耳朵能够捕捉到蜻蜓的呼吸,发梢能够感受到阳光的抚摸,微笑能如鲜橙般耀眼,眼泪能如菩提般仁慈……
疲倦是可以战胜的,法宝就是珍爱自己。疲倦是可以化险为夷的,战术就是宁静致远。疲倦考验着我们,折磨着我们。疲倦也锤炼着我们,升华着我们。
没有规矩,也成方圆
◎文/老苏
没有规矩,也成方圆。因为它摒弃的是不合时宜的旧规矩,创造的是更完满新鲜的新方圆。
俗语云:“没有规矩,不成方圆。”在古代,只有圆规才能画出圆形,只有曲尺才能画出方形,然而,在今天,不借助这些工具,仅仅是点几下鼠标,就可以画出数以千计的标准图形。
规矩实际是一种比喻:假如你不按照一定的方式出牌,你就一定玩不成。真的如此吗?
规矩不是凭空产生的。我不禁要问:“在立规矩之前,方圆何在?”
规矩按制定的时间先后分旧规矩和新规矩,那么我们到底要遵循哪个规矩?
如果一味地在行为上端正老实,合乎标准和常理,新规矩从何而来?
如果有幸在遵循旧规矩的基础上保证了自己的成功而成为新规矩的制造者,我们是否也成了不规矩的人?
如果每个人都遵循着规矩,世上的人都将固步自封,有何进步发展可言?
规矩太过严苛就成了镶着金边的牢笼,任凭你是只大鹏鸟,任凭你有鸿鹄志,你的一生也将无所建树。
所谓成大事者往往是智者。智者各有志,从不人云亦云,随波逐流。丘吉尔从桀骜不驯的顽劣子弟到英国首相;沈从文从逃学大师到文学大师;爱因斯坦对经典力学的颠覆成功;孙中山对旧制度的叛逆胜利。
当旧规矩衰微之时,正是新规矩诞生之日。没有伟人们的不规矩,无法想象社会将变得多么可怕。
规矩并非不能打破,只有打破重生之后的东西才更有生命力;没有规矩,不是不要规矩,而是寻找适合新方圆的新规矩。
没有规矩,也成方圆。因为它摒弃的是不合时宜的旧规矩,创造的是更完满新鲜的新方圆。
撒谎的下午
◎文/(台湾)龙应台
谎言是一种美丽的欺骗。是美好对美好的一种善意的欺骗,是善良对善良的一种无奈选择,是谁为谁把一份痛苦承担而不愿让对方去承受一丝痛苦,真爱之心。
一个秋天的下午,阳光懒懒地照进窗来,浓浓的花生油似的黄色阳光。所以那么油黄,是因为窗外木兰树的叶子金黄了,落了一地,好像有人用黄色的毯子将草地盖了起来。
飞飞刚刚气呼呼地回来,不跟小白菜玩了,为什么?因为她哭了。她为什么哭?因为我踢她。你为什么踢她?她一直叫我做狗狗,她不肯做狗狗,然后我做可爱小猫咪,然后她不肯,我就踢她……
妈妈躺在沙发上看一本名叫《一个台湾老朽作家的五十年代》的书,百般无聊的飞飞把头挡在书前。“不给你看,”他说,“跟我玩。”他爬上沙发,把身体趴在母亲身上。
阳光刷亮了他的头发,妈妈搂着他,吻他的头发、额头、睫毛、脸颊,鼻子……飞飞用两只短短的手臂勾着妈妈的脖子,突然使劲地吻妈妈的唇。
“黏住了!”妈妈说:“分不开了!”飞飞睁着圆滚滚的眼睛,突然说:“我们结婚吧!”妈妈好像被呛到一样,又是惊诧又是笑,笑得喘不过气来。电话刚好响起来。“您是华德太太吗?”“是的。”“您认识一个小男孩儿叫弗瑞弟吗?”
妈妈的脑袋里“叮”一声:出事了。安安和弗瑞弟在半个小时前一起到超级市场后面那个儿童游乐场去了。“我是哈乐超市的老板。弗瑞弟在我们店里偷了东西,他的家长都不在,您可以来接他吗?”妈妈把飞飞交给邻居,跳上车。安安在哪里?
妈妈第一次当小偷,也是在8岁那一年。从母亲皮包里拉出一张十元钞票,然后偷偷藏在衣柜底下。可是衣柜上有一面很大的穿衣镜,坐在客厅里的父亲眼睁睁看着女儿蹑手蹑脚的每一个动作。
安安在哪里?他也偷了吗?偷了什么?穿过一排又一排的蔬菜,穿过肉摊、面包摊,穿过一格一格的鸡蛋,在后面一个小小的办公室里,妈妈见到了刚上一年级的弗瑞弟。弗瑞弟马上哭了起来,拳头揉着眼泪,抽泣着:“是安安叫我来偷的——我自己不要偷的——是安安叫我来的……”几个大人围在一旁。超市主人小声对妈妈说:“他真怕了,不要吓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