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进屋端了一杯白开水出来,不满地在我面前一晃,“给你喝,烫死你!”
哈,冰凉。我知道。你那一本正经的表情告诉我了,这是你的一贯作风,为了增加些趣味。我还是小心翼翼地咂摸了一口,然后看你肆无忌惮地大笑。我掐你的鼻子捏你的耳朵,笑着闹着,直到楼长不得已从温暖的被窝中爬起来对我们严重警告。
水没味儿,我索性撕下一块橘子皮扔进杯子。杯子是磨砂的,朦朦胧胧,挺美。一叶橘红色的小舟悠悠飘着,一会儿水变成了浅黄色。味道不是特别好,但整体组合赏心悦目。我不舍得破坏我的作品,把它放在阳台上,让它盈满月光。
我随口吟了一句“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却不知触动了你哪根神经,你抓起那杯子,咕咚咕咚喝个精光,还恶狠狠地把橘子皮也嚼碎了咽下。
“天上是何年?可我们还得面对九七年的高考!”
“就为这个破坏了我的杰作?努努力,几个月很快就会过去了。上了大学可真是到了天堂。”
你笑了,又是大笑。笑我太天真幼稚?这种没头没脑的大笑对你来说太平常了。只记得你说:“让我们一起为天堂努力吧。”
于是,深夜有了你我相伴挑灯苦读的身影。我们有着同一个目标,虽然没有说明过,但彼此都能感觉到。果然,第一志愿我们报了同一所大学,不同的是乐观自信的你第一志愿下全是空白,而我却是几夜的“深思熟虑”才提笔落定的。
虽然临近高考,但每天过得充实快乐。我们之间有说不完的话,我们约好上大学后还住一个宿舍,每晚看月亮,喝“滚烫”的凉白开……
很快,你踏上了北去的列车,可我还在等我的通知书。你去了“天堂”,周围的人称你为“天之骄子”。
伴着你的第一封信,我的通知书也到了。你的粉红色的信封中是飘着淡香的信纸,信纸上浅浅地印着那所名校的湖光塔影。信中似有丝丝愧疚,好像是你的竞争才使我名落孙山。记得那时你曾坦率地半开玩笑说:“哦,俩人报同一所名校,很残酷哦?”我不在乎,否则怎么能一起嬉闹欢笑看月亮?我现在也不在乎,我的学校是专科,但是是中文系,我想这足够了。虽然如此,我还是捧着两个信封哭了一夜。
你的每封信都让我欢欣鼓舞,字里行间总让我回忆起你极富个性的笑脸。我感觉你一定很开心,朝气蓬勃。说实话,好羡慕你。
庄严美丽的冬季悄然而至,你的信似乎也被冻结了,偶见一封,却少了昔日的调侃,太多太多的“书面语”,使信显得肃杀,使我的心沉重。真的没有了默契?难道这就是“天”、“地”之别?
寒假前你寄来一张照片,花园似的校园。生机盎然。你,在丛中笑。我的校园自然相形见绌,她只有一个小花坛,但有我喜欢的“勿忘我”。
寒假一面,匆匆又匆匆,你忙着要去社会实践。仅有的一面却让我感受颇深。你没有了那种纵情的大笑,取而代之的是挂在嘴角的浅浅的微笑,整个人像被浓缩了,在我看来很有“分量”。话语也被浓缩了,以至于我说了一大堆话,最后总结说“你长大了”时,你仅微笑着吐出两个字:“是吗?”
你从不提你的学校、你的同学、老师、你的学习情况,我知道你怕给我太大刺激。但我的心里却阵阵发紧,多年的知己了,现在才知道你竟一点也不了解我。我的心一直在漂泊,我知道你的大学才是我心最后的港湾。我只好把话题由学习转向生活。“谈谈你半年的生活吧。”你双手拢了拢飘飘长发,莞尔一笑,淡淡地说:“还不错。”如此而已,如此而已!你的简洁简直让我受不了。你回避的眼神是对我最大的刺激。
那期待已久的一面如此尴尬地印人我的脑海,你的缄默与加避让我哭不得,笑不得,严肃不得,又活泼不得。我的心似被镂空了,那是凄美么?为了缩小“天”与“地”的距离,我尽可能广地涉猎各种书籍,以期待暑假能共同切磋一些“学术”问题。
夏夜的星空真实而美丽,露天的冷饮座中,我俩并排坐着。我端了一杯柠檬水给你,你说谢谢,然后小心地嘬着。然而我想到的却是那夜你一饮而尽的情景。
你突然说:“在这个千篇一律的时代,我无法辨认我自己,我不相信我能认识我自己,虽然苏”忽然,你停住了,因为我们四目相对,你有些不知所措,“虽然,虽然有人让这样做。”我说:“是苏格拉底吧?”你换了种眼神望着我,“哦,对,我原以为你……”
我很难过,我早就觉察你一直怕我“不懂”而避谈“深奥”,但是你的层层掩饰把我的伤口层层剥开,你的“用心良苦”却使我压抑难耐,我不需要你怜悯的目光和有意识地保护,我需要一个开诚布公、畅所欲言的你。我知道苏格拉底,我知道柏拉图,我知道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我也想作天堂鸟,你得给我梯子……
我把心里话一古脑儿说出来,我的话可能把你吓了一跳,我们半天默不作声。我的眼睛盯着你的手,因为它在颤抖,包括握着的盛有柠檬水的杯子和杯子里的柠檬水,还有你的心。然而我的心异常平静,因为我终于说出了压了一年的话。当我把目光移至你清秀的脸庞时,我分明看到你的眼中默默爬出两行清泪。
你变了声调,很激动地按着我的胳膊说:“天堂鸟不快乐,它只能唱天堂里的歌来与其他鸟儿一争高低,它不能表达心中的旧歌,否则不被其他鸟认可……”
我不明白你这番晦涩的话:“这也是天堂里的歌吗?”
终于,你封闭了一年的心扉缓缓打开,你抛掉了“天之骄子”的重负,把一年的烦恼统统倾吐出来:学习上的竞争,“初级阶段”的民主,人际关系的冷漠……末了,你说了一句:“知道吗高处不胜寒。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我的泪也夺眶了。总抱怨身为知己的你却不知我,原来我更不了解你,原来我是幸福的,周围有那么多可亲可爱的同学,有温暖的巢……一时间我觉得我们两颗心又靠得好近好近,我找回了那个真实的你,我注视着你,竟无语,只在心里说:“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我相信你能感觉得到我心之灵犀,我们一直有默契。
忽然,你擦掉腮边的泪珠,抓起那杯柠檬水一口气喝个精光。呵,久违了的动作。你深深地舒了口气说:“有点酸。”
我说:“早点说,我会给你加糖。”
你笑了,久违了的笑,不矜持,天真烂漫。
心灵感悟
天堂鸟不快乐,它只能唱天堂里的歌来与其他鸟儿一争高低,它不能表达心中的旧歌,否则不被其他鸟认可……
乡村
◆文/屠格涅夫
六月里最后的一天。周围是俄罗斯千里幅员心爱的家乡。
整个天空一片蔚蓝。天上只有一朵云彩,似乎是在飘动,似乎是在消散。没有风,天气暖和……空气里仿佛弥漫着鲜牛奶似的东西!
云雀在鸣啭,大脖子鸽群咕咕地叫着,燕子无声地飞翔,马儿打着响鼻、嚼着草,狗儿没有吠叫,温驯地摇尾站着。
空气里蒸腾着一种烟味,还有草香,并且混杂一点儿松焦油的皮革的气味。大麻已经长得很茂盛,散发出它那浓郁的、好闻的气味。
一条坡度和缓的深谷。山谷两侧各栽植数行柳树,它们的树冠连成一片,下面的树干已经龟裂。一条小溪在山谷中流淌。透过清澈的涟漪,溪底的碎石子仿佛在颤动。远处,天地相交的地方,依稀可见一条大河的碧波。
沿着山谷,一侧是整齐的小粮库、紧闭门户的小仓房;另一侧散落着五六家薄板屋顶的松木农舍。家家屋顶上,竖着一根装上椋鸟巢的长竿子;家家门檐上,饰着一匹铁铸的扬鬃奔马。粗糙不平的窗玻璃,辉映出彩虹的颜色。护窗板上,涂画着插有花束的陶罐。家家农舍前,端端正正摆着一条结实的长凳。猫儿警惕地竖起透明的耳朵,在土台上蜷缩成一团。高高的栅栏后面,清凉的前室里一片幽暗。
孩子们长着卷发的小脑袋,从每一堆干草后面钻出来。雄鸡晃动着鸡冠,在干草里寻觅种种小虫。白唇的小狗,在乱草堆里翻滚。
留着淡褐色卷发的小伙子们,穿着下摆束上腰带的干净衬衣,登着沉重的镶边皮靴,胸脯靠在卸掉了牲口的牛车上,彼此兴致勃勃地谈天、逗笑。
圆脸的少妇从窗子里探出身来。不知是由于听到了小伙子们说的话,还是因为看到了干草堆上孩子们的嬉闹,她笑了。
另一个少妇伸出粗壮的胳膊,从井里提上一只湿淋淋的水桶……水桶在绳子下抖动着、摇晃着,滴下一滴滴闪光的水珠。
我面前站着一个年老的农妇,她穿着新的方格布裙子,登着新鞋子。
在她黝黑、精瘦的脖子上,绕着三圈空心的大串珠。花白头发上系着一条带小红点儿的黄头巾。头巾一直遮到已失去神采的眼睛上面。
但老人的眼睛有礼貌地笑着,布满皱纹的脸上也堆着笑意。也许,老妇已有60多岁了……就在现在也可以看得出来:当年她可是个美人呵!
她张开晒黑的右手五指,托着一个罐,上面蒙着许多玻璃珠子似的水气;左手掌心里,老妇拿给我一大块还冒着热气的面包。她说:“为了健康,吃吧,远方来的客人!”
雄鸡忽然啼鸣起来,忙碌地拍打着翅膀;拴在圈里的小牛犊和它呼应着,不慌不忙地发出哞哞的叫声。
“瞧这片燕麦!”传来我马车夫的声音。
啊,俄罗斯自由之乡的满足,安逸,富饶!啊,宁静和美好!
心灵感悟
自然令人向往,因为那里有宁静和美好,幸福和欢笑。
挪威的欢乐时光
◆文/温塞特
挪威人把二月开始的那个古怪季节叫作“早春”。那时太阳连日从纤无点云、一碧如洗的高空照射下来;每天清晨,整个大地结上了一层闪闪耀眼的霜花。过不久,屋檐便滴滴答答化起水来了。太阳舐去了枝头的积雪,人们便可以看见白桦树梢头上开始变成亮晶晶的褐色,白杨树的树皮上也出现了一片预兆春天的浅绿。
道旁篱边,积雪还堆得高高的,田野里雪块照在太阳底下像是堆堆白银,滑雪板压出的小辙,错综交叉,显得格外清晰。成群的鸦鹊衔着细枝在天空飞翔,已经逐渐开始在修筑去年的旧巢了;他们的聒噪不时划破了冬日的宁静。
太阳一下山,气候便变得刺骨寒冷。白天的回光却还逗留着,像燃烧着的残焰,沿了覆着丛林的山脊逶迤直达西南。一抹苍绿的光亮在地平线上迟迟不灭。早晨,屋檐上挂着长长的冰柱,接近中午,闪闪的水滴便落下来了。白昼也一天比一天更长更亮了。
对孩子们和年轻人说来,这是一年里欢天喜地的日子。
孩子们从学校回家来,匆匆咽下了饭食他们要到山里去练习滑雪。他们不捱到第一批星星在天空中闪烁,是不会回家的。吃过晚饭,他们就在长长的山路上滑雪,先从山上沿着有无数急转弯的路溜坡滑行,然后一下子穿过市镇。在这些道路上滑行是件险事,因为路上车辆络绎不绝有轿车、公共汽车和载重卡车特别是这些山路都要横穿大街,大街又是直达山谷的惟一要道。母亲们除了提出警告外,简直无能为力:“真得小心一些才是!”孩子们呢,却直截了当地说用不着对他们提这个!没有人为了玩溜坡连命都不要的。
这批孩子究竟在什么时候怎样温习功课并做习题简直难以想象。看来他们多少总还是做的,因为他们在学校里所得的分数并不见得比上学期来得差。也许在滑雪的季节里,老师们特别宽大一些。冬季里,每个学校都有一次滑雪比赛,孩子们可以跟着他们的体育老师到森林里去作滑雪旅行,就算是上体育课。而且早上进学校之前把功课“掠过”一遍还是来得及的,因为用滑雪板或是瑞典式的“推踢雪橇”只花五分钟工夫就可以到达学校。
“推踢雪橇”是瑞典的发明,没有几年就在挪威大为风行。如果妈妈有事出门,安特斯说要把她“推踢”到镇上去,这句话听来很不礼貌;再说蒂雅每天早晨在太阳下“推踢”杜拉好长一段路,听来也很奇怪。蒂雅没法逼着杜拉戴上太阳眼镜,因为杜拉一有机会便把这副眼镜扔在路边积雪里。
常常会发生一些意外事故。滑雪道和路面逐渐磨成坚实的冰块,如今摔一跤可真受不了。全乡好多人家都有孩子躺在床上,他们不是摔了跤用热水焐在膝盖上,便是头部受了轻微的震荡。奇怪的是倒不太有人跌得过分厉害。在那些为各个滑雪俱乐部占用的山头上,那里才是真正进行训练的地方,当然,他们会把新鲜的雪运来垫上,也不会让跳台下面的雪地变得结实发硬,但是森林里的坡道却很可怕,许多这样的坡道是用来高速滑行的。幸而每当这些坡道几乎不能再滑行时,往往就会连下几天大雪使情况改变所有的滑雪道又柔软得像天鹅绒般的了。
对成年人来说,这也是个愉快的时光。太阳一天天晒得厉害起来,窗台上的盆栽也有它们自己的春天。挪威人在漫长的冬日里,用出色的窗台盆栽来安慰自己。屋子里充满刚出芽的洋水仙和郁金香的清香。那些用不着开灯就可以吃晚饭的日子总叫人兴高采烈即使第二天碰上吃鱼,不得不开灯,大家还是快活的。
三月总是比二月冷得多,时常有阴黯多雾的天气,偶尔还有咆哮的大风雪,一下就是三四天。但是“三月不算太坏,把道路扫清一半”,这虽是句老话,却说得合乎情理。三月没有过完,道路靠南的一边,一条黑土带准定会显露出来。
每天,汉斯至少要晚一个钟点才回家吃晚餐,从头到脚都浸得湿淋淋的,还带一些马粪的味儿。他和同伴们永远经不住在车辙里挖运河的引诱,每到了中午,处处的车辙里都浸满了积水。他们在这些车辙里造水坝,随后就踩进水去试试深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