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七岁时得知母亲有块黄金的。记得那年秋天,家里种的棉花喜获丰收。我们帮着母亲将几千斤棉花用板车推到供销社,扣除上交任务后,棉花卖了一千三百元钱。我们欢欢喜喜回家后的第三天,难得见到一次的父亲回家了,他仅待了一夜就走了还拿走了那一千三百元钱。母亲发现钱不见之后,一下子放声痛哭起来我们还要还债,还要生活和读书啊!可现在,不仅一年的辛苦白费了,连生存也成了问题。我们兄弟姐妹也不由得跟着母亲哭了起来。忽然,母亲停止了哭泣,她到里屋柜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对我们说:“孩子们,别哭了,我这里还有一块黄金。”我们就见母亲打开木盒,揭开上层的红绸子,露出一块黄灿灿的东西来。母亲说:“这是一块黄金。是我出嫁时你们的外祖父给我的,刚好一斤重。按现在的市价,能卖九万元。”那时,“万”字在我们心目中是无比巨大的数字,而九万更使我们觉得简直是要什么就有什么了。我们一齐欢呼起来。母亲又叮嘱我们,这个秘密对谁也不能说,包括父亲,否则,黄金丢失了就真的一无所有了。母亲还说,不到最困难的时候绝不能动用黄金。在后来的日子里,母亲依然艰辛地劳作奔忙,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在一些十分难熬的日子里,我们建议母亲将黄金换成钱,但母亲总是说:“孩子们,不要这么快就丧失了坚持努力的信心,现在还不是最困难的时侯,我们必须用尽一切力量渡过难关,最好是不动用黄金。如果坐享其成,养成习惯之后,我们的生活虽可暂时变得富有,但将来我们会慢慢丧失勤劳进取的精神,成为没有出息的人。”从此,我们兄弟姐妹就有了一个共同的心愿全力保护好母亲的黄金。我们每天放学回家,总要帮母亲干各种农活,如踩水车为稻田灌水,用锄头翻挖稻田,用脚将稻田中的泥土踩烂,插秧、拔草、收割稻谷等等。我们还抢着替母亲干各种家务活,如做饭、洗衣、收拾房间等。当然,我们学习也更加发愤。虽然我们如此努力,但我们的生活并未好起来,许多困难总是接踵而至。毕竟,一个有五个子女上学而又缺少劳力干活挣钱的家庭,负担实在太重了。不过,我们觉得这只是暂时的,算不了什么,因为我们还有块黄金呢,只是一时不想动用它而已。有年夏天,家里的米吃光了,又无钱去买粮食,母亲就天天煮豌豆给我们吃,吃得我们一个个晕晕乎乎。母亲就说:“这总比没东西吃要好,如果连豌豆都没得吃了,我就拿黄金换些钱来买米。”于是,我们吃了一个多月的豌豆。每当吃不下时,我们便想起还有一块黄金,就又坚持吃下去。后来,豌豆终于吃完后,我们都松了一口气。谁知母亲说:“稻谷成熟了,收割下来便有饭吃了!”于是我们又吃上了米饭。母亲就笑着对我们说:“黄金总算保住了!”我们也不由得为母亲的胜利而欢呼起来。我们五人读书,每年需要不少学费。母亲总是东挪西借,常常不惜去借高利贷。有时借不到钱,母亲便带着我们到学校去求情,请求老师先让我们坐进教室念书,并许诺隔段时间一定把钱交清。面对那些词严色厉满脸不高兴的讨账者和老师,我们常满含蔑视地暗自嘀咕:“这点钱还怕不还你?我们还有块黄金呢!”我们身上穿的都是母亲缝补的破旧衣服,这也常常招来不少同学的讥笑。对此,我们总是嗤之以鼻,内心里自豪地暗笑道:“真是狗眼看人低,穿补丁衣服又怎么啦?我们还有块黄金呢!”当然,母亲大概是为了不动用那块黄金,总是想尽一切办法去挣钱。我念初中时,父亲去世了。母亲筹钱将父亲埋葬后的第二天,便又下地劳动了。在炎炎夏日的中午,她也不肯歇息,而是在田间地头四处奔走,躬着腰寻找青绿的野菜。半夜时分,她便起床烧开水烫野菜,大清早又挑着野菜走十几里路到城里去卖。有天中午,我见母亲出去了很久仍未回来,就四处寻找,才发现母亲已累晕在田埂上,手中还抓着一把野菜……到了冬天,母亲就外出寻找荒废的荷塘,光脚光手去挖藕,然后挑到城里去卖,手足冻得到处是口子也丝毫不顾。母亲还替别人扯过棉秆,挑过煤和卵石,拖过板车……岁月一天天过去,我们念书的学费、生活费就这样从母亲的汗水中源源不断而来。我在外念高中和大学时,从不敢乱用一分钱,常常在早晨多买几个馒头留到中午和晚上吃,以节省开支。我觉得只有这样,才对得起母亲辛勤的汗水,才能保住母亲的黄金。即使如此,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时,家里仍欠下两万多元的高利贷一个妇道人家的力量毕竟有限啊!我参加工作后不久,一次回家,才发现母亲是真正老了。她的背驼了,头发白了,行走也很迟缓,还患上了严重的风湿病、胃病和头痛病。黯然神伤之际,我们兄弟姐妹又为欠下了高利贷发起愁来。母亲却笑着说:“急什么,你们不记得我还有块黄金吗?”我忙说:“那么艰难的日子都挺过来了,现在绝不能动用您的黄金。如今我们都能赚钱了,只要齐心协力,不出一年,借的高利贷便可还清!”兄弟姐妹也纷纷响应。母亲显得十分激动,点点头说:“那就依你们吧!”后来,不到一年,我们果真将高利贷还清了。为此,母亲召集我们举办了一个小型庆祝会。她开心地说:“看来,我们的黄金以后只能锁在柜子里了。”这时小妹发言了:“现在黄金价格正不断下跌,已跌至每克一百一十元。我们不如将它换成钱,存进银行!”我们一听,觉得很有道理,纷纷赞同。母亲便微笑着说:“那就让我们再欣赏它一下吧!”然后她从柜子里取出了那个木盒,拿出黄金摆到了桌上。我们纷纷用手去抚摩黄金这不是一块普通的黄金啊,它鼓励我们走过了最艰难的岁月。没有它支撑着我们的信念,我们只怕早就气馁了,哪还能成功地奋斗到今天?
忽然,小妹搬起黄金就用牙齿去咬,接着便发出一声尖叫:“黄金应该是软的嘛,可这硬邦邦的根本咬不动,哪会是黄金?”这时母亲缓缓地站起来说:“这的确不是黄金,而是一块铜,你们该不会怪我骗了你们这么多年吧?”
我们一下子陷入了沉默,心中百感交集。是的,母亲的黄金是假的,但我们因此更应该感谢母亲。母亲承受了那么多的苦难把我们养育成人,奉献了她所有的青春和一生的精力,还煞费苦心地赐予了我们每人一样比黄金更贵重百倍的东西,那就是在任何情况下都顽强不屈、全力拼搏、坚持到底且绝不要妄想不劳而获的一种精神和信念!
感谢母亲,感谢母亲的黄金!
精品赏析
母亲停止了哭泣,她到里屋柜子里翻出一个木盒,对我们说:“孩子们,别哭了,我这里还有一块黄金。”
发榜前夕
杨爰
6年前的今天我给父亲写信说我不打算再补习了。我把信交了却不敢回去见父亲。后来我回去时,父亲却如往常一样给我钱粮,叮嘱我好好学习。只有母亲背了父亲悄悄告诉我,父亲收到信后很生气。我吓出了一身冷汗,不敢正视父亲的脸。
那时候补习班的同学好多都不想再补了。上半学期还有68名同学,到下半学期班里只剩下30名。连我最要好的同学范国蓉都进了“轧钢厂”。我很羡慕他们,然而自己却不敢想。进厂要交两三千块钱的集资费,父亲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的。对于周围同学谈论的,这次考不上就出一万块钱去委培或自费就更不敢奢望了。范国蓉走后,我连谈心的朋友也失去了。其它出路暂时也没有,我只有把希望寄托在渺茫的高考上。每天我弓着背坐在课桌后盯着摊开的书,一直看到教室里剩下我一人。其实我心里很清楚:很多时候我根本没看进去,只是望着书本发呆,脑袋里一片空白。这样做只不过是自我安慰而已,我是在看书。
那时家里的情况十分困难。父母亲积蓄了大半辈子的钱因父亲冒险开矿而损失殆尽,每天都有人上门要债。父亲一生的发财梦破灭了,他将最后的希望寄托在我和弟弟身上。弟弟在县城读高三,我读补习班。每次回家看见陡然苍老的父亲和咳喘不止的母亲,我都禁不住一阵心酸,感觉到家里处境的悲凉。可怜的父亲曾有过一段多么辉煌的历史—他读过中专,当过兵,开过车做过生产队长,做过生意……他的一生几乎什么都尝试过,结果全失败了。到最后他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儿女身上。这就是我心中的父亲,我爱他。可这已经和以前不同了,那时我崇拜他,依靠他。可现在我却更多地为他担忧和悲伤。
那时候最怕看见旁人幸福的家庭。那次我到舅舅家去,正好在城里工作的表哥、表姐以及他们的小孩回来了,看着他们幸福热闹的一大家子,我的眼泪慢慢流了出来。我冲出门,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压抑不住地呜咽着。
于是考上大学、找个好工作、替父亲重振破败的家庭便成了我就读补习班的唯一精神支柱。
转眼又一个7月来临了。父亲一遍遍地叮嘱我好好考。经过3天紧张的考试,那决定我命运的六张卷纸便交了上去,此后父亲天天出去打探消息。随着发榜日子的临近,父亲显得越来越焦急,一会儿想找这个亲戚帮忙,一会儿要去找那个朋友帮忙。
发榜的前一天下午,我正在河边洗衣服。父亲阴沉着脸走过来说:“你这次怎么比前次还差,才445分,你弟弟也才考了472分。”我忙问:“谁说的?”父亲说:“不会错。你县委宣传部的彬表姐打电话告诉我的。”我的心沉了下去。完了,差得太远了。去年是450分的分数线,今年不更高吗?那一夜一家人谁也没多说一句话,只有父亲恨恨地说了句往日开矿时的行话:“我就不相信这口井有多深,怎么就打不穿?”
第二天事情又有了转机。文科分数线只有433分,我上线了。弟弟也超出分数线。顿时父亲和母亲笑了起来,但同时又在心里暗暗捏了一把汗,因为上了分数线并不一定被录取,于是父亲又开始打探消息。
不久周围上线的学生纷纷拿到了录取通知书。连和我同班、分数比我少的同学都被录取了。一些同学到家里来找我,听说我还没拿到通知书都大吃一惊,本想和我庆贺庆贺也都作罢。7月流火,家里的农活甚紧,玉米熟了得收回来。父母亲和弟弟那天早晨强打起精神一早背了背笼上山收玉米,我则在家里做饭。饭还没做好,生产队的白娃大哥叫我,说邮局的人叫我快去领录取通知书。我的心跳得厉害,飞也似地跑到邮局。我抑住心跳问邮局的人:“是××大学的吗?”邮局的人说好像不是,原来是一所省外学院,怪不得迟来了这么多天。我走出邮局,一边走一边仔细看起来,小心地捏着,生怕那几张薄薄的纸片飞了。
回到家里,弟弟刚背了一背笼玉米回来。我压抑着心里的激动平静地说道:“我收到录取通知书了!”“真的?”弟弟高兴地问:“是哪个大学?”忙叫我拿来看看,然后连水都不喝一口便背起背笼上山了。
不一会儿父母亲和弟弟每人背了半背笼玉米回来了。父亲一回来马上叫我舀了一盆水洗手。然后拿起那份录取通知书细细地看起来,紧锁的眉头终于慢慢散开了。他让母亲看看,自己却换了身衣服去告诉我家所有的亲戚,并且连饭也顾不上吃,由乡政府跑到县城给我转了户口,办理了一切手续。那几天父亲静不下来好好吃顿饭,因为没几天弟弟的录取通知书也到了,他被四川警校录取了。
父亲决定请客。一来庆贺庆贺;二来我们姐弟俩一开学就需要很大一笔钱,希望亲戚们帮忙凑些钱。
那天父亲倾其所有买了酒、肉、菜,所有的亲戚都来了,还有父亲的朋友、弟弟的同学以及左邻右舍的乡亲。父亲忙里忙外地张罗,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地将两份通知书拿给才落座的客人们看。晚上客人散尽后,父母亲开始清点借来的钱,最后点完一共是5000多块,够我们读书用了。一家人的心才仿佛一块石头落地,放了心。父母亲笑了,我却有些心酸,那一夜父母亲躺在床上一夜未合眼。
7月快过去了,我和弟弟该上学了。父亲给了我们1500元钱。我交给弟弟800元。弟弟说:“姐,你一个人离家比我远很多,还是你多带些钱吧!”我说:“你是男孩子你多带些钱吧!”见我们推来推去父亲说道:“唉!都怪我没本事,叫你们受这些委屈!”我们终于忍不住憋了很久的泪。父亲啊,你虽不是一个成功的人却是一个疼爱子女的父亲。
如今我已做了教师,虽然远离故乡千里,但每当想起父母、姐弟,想起那个7月,一股暖意便涌上心头。
精品赏析
每当想起父母、姐弟,想起那个7月,一种久违的亲情便钻入我心尖。我深深地感谢父母,想念姐姐、弟弟以及那一年7月所发生的一切。
家在途中
白岩松
对于我来说,家的概念随着年龄的变化而不断变化。
在童年的时候。家是一声声呼唤。那时的我似乎比今天的孩子拥有更多的自由。放学后不会先在父母前露面,而是与住的相邻的同学聚在一起,天马行空,玩得天昏地暗,直到炊烟散去,听见父母“喂,回家了,吃饭了”的呼唤才回家,这样的声音伴着我慢慢长大,日复一日,至今仍在我的耳旁回响。
一转眼,童年过去了,当胡须慢慢从嘴角长出,家又成了一个想逃脱的地方。
书看多了,世界也变大了,一张床小了,父母的叮咛也显得多余了。盼望着什么时候我能拥有自己的天空。后来,穿上了绿色的军装,来到了部队,家又变成了一封封信笺,每次收到信后,是最想家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