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暑假到了,两个人虽然住在同一栋楼内,但迫于父母的压力,仍是不敢呆在一起。可是,两个人毕竟有着深厚的友谊,不能呆在一起,两个人都觉得别扭。特别是张星,他的学习成绩不够好,平时做课外作业时遇到难题,都是找侯晓帮助。现在,他不敢去找侯晓,有些作业就不能完成。
两个人都很伤脑筋。后来,还是侯晓想出了一个办法:两个人虽然不能串门说话,但同一栋楼内的水管是相通的,两个人可以利用敲自来水管来传递信息。他俩约定了暗号,一次敲两下,表示需要帮助,一次敲三下,表示想约对方出去玩儿。
这办法还真行,两个人试了好几次,一个人在自己家里用铁条敲击自己家的自来水管,声音就可以通过水管传过去,另一个人就能在自己家里隐隐听到“当当”的敲击声。于是,两个人按照约定的暗号,或者躲到一起做作业,或者避开父母到一起玩耍。就这样,两个人都好开心,自来水管成了他俩的联络通道,他俩又能在一起了。
然而,就在暑假快要结束的时候,发生了一件极为可怕的事情。那天傍晚,侯晓和父母一起,推着板车,正准备去郊外运菜。几个人刚走出家门不远,就听身后“轰”地一声巨响,他们惊恐地回过头来,发现他们居住的那栋楼房在一瞬间倒塌了,灰尘弥漫,直扬到了半空中。
所有的人都惊呆了。可他们突然醒过神来,知道发生了什么,知道还有许多居民呆在家里没能出来,人们立即冲过去,一边呼唤着他们认识的人的名字,一边搬运着那些残砖碎瓦,希望能将埋在里面的人救出来。
警察来了,消防队来了,周围的居民也来了。但空间的限制,容不下太多的人,人们只能轮流上去搬动砖块,寻找废墟下面的人。周围不时传来一阵阵痛苦的呼喊和哭泣声。
整整忙碌了一夜,才清理了废墟不到五分之一的部分,挖出了两个人,但早已是血肉模糊,死了多时了。侯晓一直在救援的队伍里面,他心急如焚,拼命地翻动砖块,因为,直到现在,他还没有见到好朋友张星,他知道,张星一家被埋在了最底层,生死未卜。
第二天,人们又整整忙碌了一天一夜,又找到了两个人的尸体。这时,楼房倒塌的原因也有了一些眉目,是住在三楼的一家住户,想在受力墙上开一扇门,结果,砸墙开门时,上面的重力失去支撑,再加上这栋楼年久失修,哪经得起这一折腾,上面的重量压了下来,又砸坏了下面的墙体,整座楼房就坍塌了。
到了第三天,还没有救出一个活着的人,救援人员也失去了信心。按照常规分析,这样的楼房塌下来,楼内的居民是不会有生还的希望的,救援人员停止了人工清理,他们决定改用机械来清理废墟。
侯晓伤心极了,因为,张星和张星的家人还没有被找到。但是,看到一个个被找到的都是血肉模糊的尸体,他也绝望了,他不得不相信事实:他,不可能再与张星在一起玩耍了。
当推土机开进现场时,已是第三天的下午,许多人围着废墟哭泣,侯晓也一样。一想到永远失去了张星这个最要好的朋友,他就抑制不住自己的悲伤,他伏在一堆残砖碎瓦上号啕大哭。然后,他捡起了一根铁条,一下又一下地敲击着露在废墟外面的自来水管。这是他与张星的友谊的通道,他俩以前就是利用这种敲击传递自己要说的话,度过了许多美好相聚的日子。
侯晓明明知道张星已不可能再听到他想要表达的意思,但是,他还是“当当当”地敲着,那是他与张星的暗号,意思是“我想同你玩儿”。敲完水管,他又像过去多少次一样,将耳朵贴在水管上,聆听对方的动静。他知道对方永远不会有动静了,但他仍是忍不住要这样做,他只是想以这种熟悉的动作来怀念他与张星之间的深厚情谊。
然而,让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将耳朵贴上水管的时候,他分明听到水管的回音:“当当”,“当当”……那是他与张星之间的暗号,那意思分明是“我需要帮助”。
巨大的欣喜,让侯晓一下子跳了起来,他拼命冲向开推土机的司机大嚷大叫:“停下来!停下来!下面还有人活着!你推过去会轧死他们的!”
推土机停了下来,救援的人们也围了过来。大家对这个孩子的话将信将疑,难道真的还会有人活着?如果有,那简直是奇迹。
奇迹真的出现了。当侯晓再次敲击水管时,一个警察将耳朵贴近了水管,他也隐隐约约听到了回应:“当当”,“当当”……下面真的还有人活着!
人工求援重新开始,大家又去搬运砖瓦,寻找活着的人。这天夜间,大家终于在废墟的最底层找到了张星和他的爸爸妈妈,三个人都还活着。倒塌的房屋在他们的身边形成了一个大三角空间,张星的爸爸受了轻伤,张星的妈妈伤势较重,而张星居然是没有受伤。
三个人被救上来时,身体虚弱,嗓子都嘶哑了。人们赶紧把他们送往医院。后来张星才说,被埋在废墟里面,他和爸爸一直在喊救命,但因为埋得太深,再加上外面的人们一直在吵吵嚷嚷地进行救援,没人能听到他们的声音。渐渐地,他们的嗓子喊哑了,再也喊不出声音了,他们绝望了,以为不可能活着出来了。但是,就在他们悲痛绝望的时候,他听到了“当当当”敲击水管的声音,他心中又惊又喜,他知道这是侯晓和他之间的联络信号,于是,他马上用砖块敲响了头上的水管。
“当当当”,“当当当”,这敲击水管的声音,竟然挽救了一家三口人的生命;“当当当”,“当当当”,这敲击水管的声音,就是他们纯真深厚的友谊和爱心的象征。当张星和侯晓的故事在这座城市的大街小巷传开时,所有的人们都为之动容,感慨不已。侯晓的父母还主动到医院去看望张星一家人,两家人激动得热泪盈眶,重新和好了。自此之后,这座城市的人们见了面最爱说的一句话就是:“我家的水管与你家是连着的,一敲就知道了……”
精品赏析
人生得一知己死而无憾,这是因为真挚友谊难以觅寻,一旦拥有则千金不换。很多人在死后都会选择到天堂,而真正可以到天堂的却不多,或许说天堂很寂寞。
老借条
公孙燕
我妈妈在整理书籍时,发现了一张借条,一看,惊讶不已。这是一张二十年前的借条,是本地富人张大可立的。那时,他向我们家借了两百元钱,那时的两百元钱可不是小数目,爸爸妈妈至少要省吃俭用一年多。
我们家的日子现在仍不宽裕,爸妈所在的工厂倒闭了。现在爸爸在深圳一家合资厂当门卫,都近五十岁的人了。爸爸的一千元月薪要分成三份,一份自己用,一份寄给读大学的弟弟,一份寄回家,这三份都是做生活费用。妈妈想起来了,这张大可那时是刚从乡下进城来,曾经借住在我们家隔壁,那时好像是借钱买人力车。当时是一面之交,非亲非故,就借钱给他了。张大可现在可是有钱人了,他这么多年开出租车挣了不少钱,在“龙香阁”花园买了一套房子。妈妈想了又想,便拿这张借条去找张大可兑钱。但又担心张大可不认账,妈妈说去试试看。
好不容易才找到张大可。张大可好像已不认得我妈妈了。我妈妈把借条给张大可看,张大可这才吃惊地望着我妈妈,说:“你是嫂子?”那时候,张大可把我妈妈叫做嫂子。我妈妈说是。张大可看着我妈,问了我妈家里的一些情况后,一会儿,竟呜呜地哭了,说:“嫂子,这么多年了,我没去问过你们,没去看过你们,我以为你们的日子过得比我还好,我对不住你们,我这个乡下人有了钱是不是忘本了?”我妈没想到张大可会这样,连忙说:“这也不怪你,大家都忙着过日子不是?”
张大可二话没说,即拿出两千元钱双手递给我妈。我妈说:“不用这么多,我只要两百元。”张大可说:“二十年了,嫂子,两千元不多。”但我妈还是只要两百元。
妈妈拿了这两百元钱,就给爸爸打电话,告诉爸爸这个月不用给家里寄生活费了。妈妈说了把张大可二十年前的借条拿去找他要钱的事情。
第二天,爸爸给妈妈打电话,说他想起来了,张大可借的钱第二年就还了,只是那时他一时找不到借条,所以没能撕这张借条,没想到这借条躲了二十年,又出来了。爸爸叫妈妈赶快把钱还给张大可,并向人家道歉。
妈妈就拿着钱去还张大可,并连连道歉。张大可说:“我记得这钱好像没还啊。”妈妈说:“还了的,孩子他爸不会说错。”
这以后,读大学的弟弟每月都会收到一张五百元的汇款单。我们知道,这是张大可寄的。收到钱后,我们每月都会立一张借条给张大可,而张大可过后都把这些借条撕了。他保存着的,是二十年前他立给我们的那张借条。用他的话说,是这张借条使他现在有钱的,他想起二十年前他没钱的时候曾经得到的帮助,现在他要记住。
精品赏析
他们只在心里认准“良心”两个大字,但正是这两个大字,使中华民族成为一个生生不息、包容广博的民族。
月迹贾平凹
我们这些孩子,什么都觉得新鲜,常常又什么都不觉满足;中秋的夜里,我们在院子里盼着月亮,好久却不见出来,便坐回中堂里,放了竹窗帘儿闷着,缠奶奶说故事。奶奶是会说故事的;说了一个,还要再说一个……奶奶突然说:
“月亮进来了!”
我们看时,那竹窗帘儿里,果然有了月亮,款款地,悄没声地溜进来,出现在窗前的穿衣镜上了:原来月亮是长了腿的,爬着那竹帘格儿,先是一个自道儿,再是半圆,渐渐地爬得高了,穿衣镜上的圆便满盈了。我们都高兴起来,又都屏气儿不出,生怕那是个尘影儿变的,会一口气吹跑了呢。月亮还在竹帘儿上爬,那满圆却慢慢又亏了,未了,便全没了踪迹,只留下一个空镜,一个失望。奶奶说:
“它走了,它是匆匆的;你们快出去寻月吧。”
我们就都跑出门去,它果然就在院子里,但再也不是那么一个满满的圆了,尽院子的白光,是玉玉的,银银的,灯光也没有这般儿亮的。院子的中央处,是那棵粗粗的桂树,疏疏的枝,疏疏的叶,桂花还没有开,却有了累累的骨朵儿了。我们都走近去,不知道那个满圆儿去哪儿了,却疑心这骨朵儿是繁星儿变的;抬头看着天空,星儿似乎就比平日少了许多。月亮正在头顶,明显大多了,也圆多了,清清晰晰看见里边有了什么东西。
“奶奶,那月上是什么呢?”我问。
“是树,孩子。”奶奶说。
“什么树呢?”
“桂树。”
我们都面面相觑了,倏忽间,哪儿好像有了一种气息,就在我们身后袅袅,到了头发梢儿上,添了一种淡淡的痒痒的感觉;似乎我们已在了月里,那月桂分明就是我们身后的这一棵了。
奶奶瞧着我们,就笑了:
“傻孩子,那里边已经有人了呢。”
“谁?”我们都吃惊了。
“嫦娥。”奶奶说。
“嫦娥是谁?”
“一个女子。”
哦,一个女子。我想:月亮里,地该是银铺的,墙该是玉砌的,那么好个地方,配住的一定是十分漂亮的女子了。
“有三妹漂亮吗?”
“和三妹一样漂亮的。”
三妹就乐了:
“啊啊,月亮是属于我的了!”
三妹是我们中最漂亮的,我们都羡慕起来:看着她的狂样儿,心里却有了一股嫉妒。我们便争执了起来,每个人都说月亮是属于自己的。奶奶从屋里端了一壶甜酒出来,给我们每人倒了一小杯儿,说:
“孩子们,瞧瞧你们的酒杯,你们都有一个月亮哩!”
我们都看着那杯酒,果真里边就浮起一个小小的月亮的满圆。捧着,一动不动的,手刚一动,它便酥酥地颤,使人可怜儿的样子。大家都喝下肚去,月亮就在每一个人的心里了。
奶奶说:
“月亮是每个人的,它并没走,你们再去找吧。”
我们越发觉得奇了,便在院里找起来。妙极了,它真没有走去,我们很快就在葡萄叶儿上,瓷花盆儿上,爷爷的锨刃儿上发现了。我们来了兴趣,竟寻出了院门。
院门外,便是一条小河。河水细细的,却漫着一大片的净沙;全没白日那么的粗糙,灿灿地闪着银光。我们从沙滩上跑过去,弟弟刚站到河的上湾,就大呼小叫了:“月亮在这儿!”
妹妹几乎同时在下湾喊道:“月亮在这儿!”
我两处去看了,两处的水里都有月亮;沿着河沿跑,而且哪一处的水里都有月亮了。我们都看着天上,我突然又在弟弟妹妹的眼睛里看见了小小的月亮。我想,我的眼睛里也一定是会有的。噢,月亮竟是这么多的:只要你愿意,它就有了哩。
我们坐在沙滩上,掬着沙儿,瞧那光辉,我说:
“你们说,月亮是个什么呢?”
“月亮是我所要的。”弟弟说。
“月亮是个好。”妹妹说。
我同意他们的话。正像奶奶说的那样:它是属于我们的,每个人的。我们就又仰起头来看那天上的月亮,月亮白光光的,在天空上。我突然觉得,我们有了月亮,那无边无际的天空也是我们的了:那月亮不是我们按在天空上的印章吗?
大家都觉得满足了,身子也来了困意,就坐在沙滩上,相依相偎地甜甜地睡了一会儿。
选自《散文》1980年第1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