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渡嘉陵江
红四方面军的长征是以西渡嘉陵江拉开战幕的,时间是1935年3月下旬至4月中旬。由于第五次反“围剿”的失利,中央红军(第一方面军)不得不离开江西瑞金,踏上了漫漫征途。当他们到达贵州云南北部地区时开始兜圈子,行踪飘忽,方向不定,而敌军正沿着长江设防,阻拦一方面军的偷渡。四方面军决定在嘉陵江西渡,以援助一方面军的行动。
嘉陵江是四川省四大河流之一,江宽水深流急,两岸多是悬崖峭壁,地势十分险要。红九军的渡口在涧溪口。站在江边上,只见江水奔涌,在强烈的阳光下,像千百个坟头似的起伏着,大波大浪地冲过去了,接着又很快地滚了回去,飞起那黄色的水沫,不住地鞭打着脚下的石崖。张道庸以前没有见过这样急的江,觉得脚底下的石岩都在动,真是惊心动魄。
嘉陵江上没有桥,船只也被敌人扣留在对岸。部队过江用的75条船和3座浮桥,是由各地的工匠临时在王渡建造的。那75条“毛半壳”主要是供许世友红四军的勇士们抢渡用的,每条船最多只能坐15个人,其他人员都得在3座浮桥上通过。
当红军一切准备好了,准备实行敌前强渡,渡江计划已被敌军获悉。敌方的高级将领在苍溪对岸,一直监视到午夜,没有发现红军的丝毫行动,反而怀疑自己的情报是否可靠。他们还想:这么个宽300米的急流江面,对岸没有任何船只,绝无渡江可能。因此,他们的戒备松懈了。
就在这晚夜里3点左右,红军开始行动。那些运来的75条船,都隐藏在敌人看不见的一条小河沟里。三十军的勇士们开道,大队人马跟进。
张道庸团长站在桥边指挥二十八团过江,不时地喊着:“快,快点通过!”
认识他的人在向他打着招呼:“嘿,‘傻子’团长,没掉河里呀?”
此时的张道庸在红四军里已经很有名气了,知道他的绰号“傻子”团长的,比知道他的真名的多。安徽人说的“傻子”似与普通意义上的“傻”很不同,那好像是一种庄稼人的憨里透着点狡猾。安徽人说“傻”是跟“飑”相似,有人来疯之意。张道庸的“飑”多半是因为他的不怕死:在一次激战中,他奉命带一个连的余下兵力,要突破敌人的包围。面对数倍于己的疯狂之敌,张道庸从水壶里喝了几口薯干酒,手举大刀,高喊“刀枪不入”率先冲入敌阵。全体官兵在其鼓舞下,一路砍杀出来。不知道哪个领导说了声张“傻子”真是不要命了!由此“傻子”团长的雅号传遍全军。张道庸对此不在乎,谁喊他都答应,但谁喊时也得小心,因为他会恶作剧地来个报复。有时“以傻卖傻”,嘴上回你一句;有时闷声不响,突然上面来个连环拳,下面来个扫堂腿,绊你一个大跟斗。他则大笑,扬长而去。你要去讨个公道,他会说:“我傻嘛,傻子杀人都不偿命,摔你个跟斗算啥!”并再次摩拳擦掌,把来讨便宜的吓得乱跑……
但该严肃的时候他不开玩笑,贻误战机他是要瞪着眼喊杀头的,谁跟你开玩笑!
有些伤员躺在担架上,被战士抬过来。浮桥是用毛竹扎成的,在湍急的河水的冲击下,摇摇晃晃的。就是空手走都有些站不稳,有人掉落水中。担架队员尽管放慢脚步,但担架还是颠簸得厉害。张道庸上去掖掖被子,嘱咐抬担架的战士:“抬稳点,别翻到江里!”
也许是紧张,正说着,一个担架员脚崴了一下,跪倒在地,担架一歪,眼看要掉进江里,张道庸一个抢步跨上去,用脚支住担架,保持平衡,伤员才没滚到江里。担架上是个负重伤的连长,张道庸再次嘱咐担架员:“连长是为革命负的伤,你们一定要把他抬到目的地!”
张道庸带的队伍冲过江后,夺得敌人扣留的大批船只,又建了一座用船搭起的浮桥。等到第二天近午,敌机分批来轰炸的时候,张道庸指挥搭起的浮桥已经完成。敌机投的几百枚炸弹都在浮桥附近爆炸,始终无一命中。
敌军邓锡侯、田颂尧两部因后路被红军抄袭,乃尽撤嘉陵江之防,退守剑阁、梓潼、盐亭县城。红军控制了嘉陵江上下约100里长的东西沿岸,并向剑阁、梓潼、盐亭追击败退之敌。
强渡嘉陵江是一个大战役,从3月28日前线指挥部发出渡江命令起,到4月21日攻克川北,历时24天。红四方面军共歼敌12个团1万余人。这次战斗牵制和消耗了敌人的有生力量,有力地配合了中央红军的北上。
西路军
正当陶勇不仅识了字,也从一个冲冲杀杀的勇士变成懂得用兵之计的指挥员时,他脚下的梯子却突然倒塌,将他摔到了最低处。这不是他个人的过错,是他上级的上级的错误指挥,将队伍带到了绝境。张道庸的厄运就从西路军开始了。
从红军大学走出来的人一般是要提拔的,张道庸也不例外,他担任了红九军教导师的师长。那时他才23岁,那是眼中一切都是金黄色的年龄。
1936年10月,张道庸率部西渡黄河,参加了西路军的艰苦作战。11月13日,九军二十七师八十一团袭击古浪县城,军主力乘机进驻城内。16日拂晓,即在此展开一场激战。
古浪是河西走廊的要冲,位于城南不远的古浪峡,地势险要,历来为兵家必争之地。古浪县城地势低洼,城垣已于1926年地震中被毁,时已坍塌不成形,很难构成防御体系。进城的部队在残缺的城门附近抵挡着敌人一浪高过一浪的进攻。几个小时下来,敌人调集的个骑兵旅、2个步兵旅和4个兵团,在飞机大炮的掩护下,已经步步逼近。九军二十五、二十七2个师依托外围阵地与残壁断垣,与敌激战了3个昼夜,双方伤亡惨重。敌骑兵冲进古浪县城,大肆蹂躏,损失最惨重是西路军总指挥部各直属机构,参谋机要人员死伤最多,侦察电台和其他通讯器材散失殆尽。最后红军撤出战斗。教导师像甩在最后的尾巴,牺牲者众多。战斗中,教导师番号即被撤销,指战员大都补入二十七师。教导师政委易汉文调任二十七师政委前后才两三天,亦在战斗中牺牲。师长张道庸率教导师一部增援八十一团,并奉命接替该团团长指挥作战。战后,张道庸担任九军二十七师副师长兼八十一团团长。
青海匪首马步芳的骑兵得着古浪胜利的鼓励,到处展开对红军的袭击。骑兵行动迅速,抑制了红军的游击专长。1937年1月,西路军在河西走廊高台、临泽县城,同敌人激战五昼夜,取得胜利又向临泽东南进发。北方已是隆冬季节,天气越来越冷。张道庸和士兵们一样,仍穿着单衣,冻得直打哆嗦。从炉霍出发时,他带着一块毛毡片子。这个东西很管用,露营时往地上一铺,又隔潮又暖和,有时也当被子盖,刮风下雨,都能披在身上挡着。现在已经是又黑又潮,许多地方已经掉毛,眼看要散架子了。他灵机一动,在中间挖了个洞,往头上一套,下面用皮带扎紧了,如铠甲一般。刚一穿上,连他自己都笑得直不起腰,渐渐的,如此穿法的人多了,也就没人笑了。眼下马上就要围攻河西重镇甘州(张掖),张道庸在战前要简单动员一下。他拍拍自己兵马俑似的装扮,问:“同志们,冷不冷?”众人一齐答:“不冷!”张道庸一笑:“怎能不冷?我披着毡片子还冻得直发抖,你们能不冷?我知道,你们说不冷表示你们不怕冷,这种战斗作风好!可是光叫‘不冷’不会真的不冷!”他刷的抽出鬼头刀,在头上晃了晃,寒光逼人:“这次战斗就是要解决挨饿受冻的问题!粮食有没有?有!棉衣有没有?也有!在哪里?在甘州城里面,在敌人的面缸里、仓库里!大家跟着我猛打猛冲,一人缴获一件羊皮袄,穿在身上暖乎乎!出发!”
大地在零下三四十度的气温下,变得像岩石般坚硬。堕指裂肤的严寒,使伤病号不敢坐担架,只能拄着拐棍,一步一步随着队伍艰难地行走。呵气成冰,战士们的眉毛胡须挂满了冰花,被汗水浸透的衣服转瞬冻成硬邦邦的冰筒。
开始还算顺利。可当城里猛的杀出一支马匪骑兵时,张道庸部队的节奏被冲乱了,变得首尾难顾,指挥员难以实施指挥。因为靠得近,敌人坐在马上可以随意劈杀,而红军的火力难以施展。那情景使张道庸一下回到刘伯承讲过的一堂课:如何打骑兵?骑兵多的是四条腿嘛,要避开平地,找马过不去的地方……张道庸一挥手,把部队带出城外的开阔地,向着城南的一片枣树林子里跑。一进了林子,你看不见我,我看你清清楚楚。他朝部队大声喊:“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大家利用枣树做掩护,瞄准敌人的马,给我狠狠地打!”
战士们有了障碍,看着敌人的马匹在外面打转,忙不迭地对着马身开枪。马中弹翻倒在地,骑惯马上作战的人落到地下,顿时矮了半截,手脚都不灵活。张道庸瞅准这个机会,扬起大刀指挥战士们往外冲:“同志们,敌人给我们送皮袄来了,冲呀,杀呀,打了胜仗穿皮袄!……”
说话间,几个脚快的已经奔到了死马前,有拔枪乱射的被当场击毙,举手投降的连枪带皮袄被一齐没收。敌人很快就退了。有几个战士从死尸堆里扒出几双毛毡鞋,赶忙送到团长手里。张道庸说:“你们谁缴获的谁穿,就算是奖励了!”他让炊事班挑几块好马肉,说晚上改善生活。一个警卫员肩上背了两支缴获的步枪,脖子上吊着两双毡鞋,还在不停地扒拉死尸。而且专盯着水壶,每见一个就要放在耳边摇一摇,再打开放在鼻子底下闻一闻,这么找到几个又扔了。终于找到一个,一闻满脸是笑,拧上盖,从死尸脖上取下,套在自己脖子上,见张道庸盯着他,老远就喊报告:“团长,这个水壶里真是酒,今晚给首长马肉下酒!”
张道庸得意地笑着:“好小子,真会拍马屁!”
此时的他已经形成了自己的一套:烟抽得凶了,酒量也大了,打了胜仗就要痛饮一遭。再有,脾气也大了,嘴上常挂着:“老子撤了你!”打仗的时候更爱喊:“冲不上去老子毙了你!”但没人见他真的毙过人。
其实这几项归到一起,都是嘴上的事儿。只要嘴痛快了,心里就舒畅。他是肚里受不了气的人。也是这个原因,养成他只爱干正职不爱干副职的毛病,即使提升了,若是副职,他宁愿干原来的正职。为此,提拔他的人很恼火。现在他就是放着副师长不干,总在团里当团长。
血战倪家营子
打了胜仗的部队开始向更大的胜利迈进。下一个目标是攻打倪家营子。
倪家营子坐落在祁连山脚下的戈壁滩上。全营子南高北低,南部称上营子,北部称下营子,共有43个屯庄。所谓屯庄,是有钱人家的围子,每个屯庄都像一座堡垒,周围有一丈多高、两尺来厚的黄土围墙,相当坚固,还筑有了望楼和垛口;一般人家的围子稍薄些,矮些,没有了望楼,叫庄子。庄与庄之间往往隔着田野、沟渠和树木。西路军总部决定利用这里的优势,和尾追的敌5个骑兵旅、3个步兵旅以及手枪团、宪兵团等数万人展开决战。从1月23日打到2月21日,毙伤近万名敌人后,撤出战斗,准备挥师东进。
但是,西路军主要领导人陈昌浩见部队旗开得胜,同时知道了西安事变,连蒋介石都抓起来了,眼前的敌人还不得束手就擒!就要杀个回马枪,置敌人于死地。陈昌浩命令部队重返倪家营子。可是他哪里知道,此时蒋介石已获释,张学良被扣,西北马家军像打了一针兴奋剂。尤其是“野马”马步芳更是欣喜若狂。他在西路军主动撤离战斗后,大肆吹嘘,连电蒋介石邀功请赏,并令其5个骑兵师、2个步兵旅及炮团、民团共2万余人,尾追西路军,要“消灭共军于河西走廊”。当西路军所属部队刚进驻倪家营子时,敌人就追赶过来,将他们团团围住。于是,在倪家营子,第八十一团和西路军其他部队一起,被迫以阵地防御战对付来势凶猛的敌人。
2月27日下午,游动哨兵奔回报告敌情时,敌骑兵先头部队已逼近下营子外围。张道庸仍十分镇定,他打仗跟抽烟喝酒一样有瘾:“好哇,老子正等狗日的来呢!”他随即带领一部分部队投入战斗。他命令特务营营长赵俊率领一个连首先控制隘口要道,凭险固守。战士们利用有利地形,向逼近的敌先头骑兵甩了几颗手榴弹,炸得敌兵人仰马翻。后面的敌人顿时乱了阵脚,掉头向后逃遁。入夜,下起了鹅毛大雪,马步芳部队停止了攻击,龟缩在距围墙二三百米的地方。
翌日清晨,张道庸发现敌人已将周围的屯庄围得水泄不通,八十一团和上级的联系已被隔断,陷入孤军奋战的境地。张道庸和政委吴辉庭面面相觑,感到形势严峻了。
死是没人怕的,主要是武器太差。八十一团不仅没有重机枪、迫击炮之类的重火器,就是机枪、步枪子弹也少得可怜,每个战士身上只有一排——五发子弹,几颗手榴弹和一把大刀,或一根长矛。所以,马步芳部队就在较远的距离上用“罐子炮”轰击红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