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轻诺闭着眼睛,将手放进盛着温奶的金钵之中——自她十三岁拜入紫琰天华门下,这温奶泡手就成了每日必做的事情。
本着干一行爱一行的精神,她这些年也做得习惯了。只是,她的神色有些郁郁,看着手底下那金光灿灿的小钵,不大不小,刚刚好放得下一双手。
心中便忍不住感叹了——这三姐自从做了佛界新一代的领军人物之后,出手真是越来越阔绰了。
上一回老爹生辰的时候,她似乎送的是一对半人高的玉麒麟。
当真是肆无忌惮,偏生还能找个好的名目,说是佛祖赐下的。
根本就是骗鬼吧。
云家小一辈的几个孩子,倒也不怕她,只在窗下笑闹着。间或传出几声尖细的大笑,却生生是孩子的声调,不尖锐,只听得出舒心。
云舒怀进门的时候脚底生风,面上带怒,司晨一看这架势,就先自哆嗦了一下。
少爷这些年胡闹惯了,上头有公主罩着,时不时还能在陛下面前撒那么一两回娇,好端端的一个人,硬生生宠成了小魔王。
云府有句话在京师之中流传甚广——少爷很生气,后果很严重。
所以看着云舒怀脸罩黑云,司晨心中微叹,这小祖宗这回可是气得不轻。
云舒怀进的门来,就见自家一群或远或近的弟弟们在院中玩耍,见到他时,不知忧虑为何物地跟他笑着打招呼。
这分明是火上浇油。
云舒怀气冲冲走进了内堂,容轻诺不咸不淡地抬起眼看他。
那一眼十分轻忽,却好似大冬天往人头上浇了一盆凉水。云舒怀微微愣了一下,到了嘴边的话顿时梗在了喉中。
“相公,你脸色看上去不怎么好呢。”容轻诺甩了甩手,静静道。
“司晨,你先出去。”
司晨看了看立在堂中的两人,心知有些事,她还是不知道为好,便端了那金钵,飞快地走了。
直到那翠绿衫子的一角完全看不到了,容轻诺才冷冷道:“相公动怒,是为何事?”
云舒怀这会儿脑子清醒多了,才省起这容轻诺除了是他的新嫁娘,更是镇国公的女儿。单看她一张粉脸露出些微的苍白来,他心中也不知道是什么感觉。
只是,这苍白,怎么看都不像是害怕。
“听说,今日红儿来过府上?”云舒怀斟酌半晌,才慢慢道。
容轻诺淡淡扫了他一眼:“原来,相公生气,便是为了狂蜂乱蝶么,果真是十分有心。”
“……”云舒怀眨了眨眼睛,一时之间觉得自个儿的心情有点悲催。
他昨日才成亲,洞房花烛夜,醉得跟死猪无异,直到现在才真正打量起自己的妻子。
不算是很漂亮,但是眉宇间隐含煞气。他小时曾学过几日命相,眼瞅着眼前这人并非福薄之相,心中便有些计较了。
“听说相公在妾身未入门之前便有纳妾之意?”容轻诺却不管他心中所想,只是一味的笑着,“那么,相公如今是以何理由纳妾?”
云舒怀张口结舌,第一次觉得,有点词穷。
强自稳了稳神,才慢慢道:“富贵人家,三妻四妾不是很寻常的事情么?”
容轻诺抬起了眼,如同点墨般的瞳仁细细看着云舒怀:“这便是你的解释,是么?”
那双眼,很冷淡,很平静,却让云舒怀莫名觉得心底一颤。
不似是跟解语在一起时的心动,却像是少小时,做了某些亏心事时的小小惊慌。
“那么,妾室进门的那一日,便是妾与君缘尽之时。”容轻诺淡淡一福,神色间仿佛是说着不相干的事情,“这世间的情缘,本来是半分也勉强不得。”
云舒怀皱了皱眉:“那怎么行,你毕竟是皇上赐婚与我,如此,未免儿戏。”
“难得君还记得,”容轻诺轻声道,口气却是一派强硬,“我容氏的规矩,只娶一妻,只嫁一夫。容家的女子决不能与人共侍一夫。”
云舒怀倒抽了一口冷气。
那大庸的皇后,好像是容家的大女儿,难怪大庸的皇帝这些年都不曾纳妃。
只是,宫中似乎有位贵妃娘娘,是容家的女子。
“宫中的那位娘娘,自是于容家不相干的。”看透他的心思,容轻诺淡淡解释道。
这一次,云舒怀当真是悚然而惊了。
要知道,那位娘娘身为贵妃,又是太子养母,是何等的尊贵,如今竟是得不到容家的认可么?
容轻诺的脸色一直很平静,云舒怀却知道,这是个信号。容家的女子若是嫁的夫婿纳妾,那么不用他们写休书,她们也是自逐于夫家。
事情似乎难办了呢。云舒怀挠了挠脑袋,看着一脸镇定的女子。
随便寻了个借口溜了出来,云舒怀站在池塘边上,头一回觉得抑郁。
“你便是容家小四那夫君?”身后一个带着戏谑的声音淡淡道。
云舒怀慢慢回身,就见不远处的柳树上蹲了一人。黑发如瀑,就连衣衫,也都是墨黑色。
然而,他的整个人却有种潇洒淡然的味道。
“在下云舒怀,请问阁下是?”云舒怀退后两步,仔细打量了那人,心中并不讨厌,反而生出不一样的亲近之感。
“客气客气。”那人大笑,跳下树来,“在下南宫陌,小弟你一定没有听过。不过,照容家的排行,你该称在下一声二姐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