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怀出了皇宫,就直奔解语寄身的红袖招。
红袖招的老鸨虽则徐娘半老,但是风韵犹存,尤其那一双眼睛忒毒辣,隔着半里的距离都能看出一个人是否有钱人,或者是否有成为有钱人的资质。
如今人称春麼麽,兼之久浸风月,自是十分泼辣。那个道行,自然比红儿高出好几个层次。
红儿去云家之事,她早已知晓。那解语姑娘如今年岁不算小了,虽则不是她心尖尖上的宝贝,到底也花了不少银子调教,若是能寻个好人家,倒也不枉了。
只是,这云家上头有个公主震着,这解语即便是做个小妾,怕也是难进那清贵门阀。那云舒怀更是了不得,三两天便定下了亲事,将美娇娘娶进了门。
仔细这么一盘算,当初花在云舒怀身上的心思顿时有些不值了。
自然也就没了好生气儿,见他进门,直扯着嗓子道:“哎呦,这不是云公子么。怎么着,新嫁娘刚进了门,就满足不了你了?”
云舒怀自十四岁知晓了男女之事之后,在风月场所中厮混已久,但是到底是书香门第出来的,再如何厚颜,听到如此的话语,也觉得脸皮发烧。
心中便只暗暗庆幸那解语姑娘并非这等的泼辣性子。
只是,他此时一心想着给解语陪小心,却不知道东宫之中,那跟他一同长大的太子殿下,对着上官家纤弱的明秀小公子,已然不胜唏嘘:“舒怀这个人啊,就是一门心思的死脑筋,那解语姑娘长在风月之地,九转回肠的,他那点道行,哪里是人家的对手!”
太子殿下是多么英明的人物啊,明秀小公子强撑着有些困倦的眼睛,无比认真地点了点头。
而太子殿下口中一门心思死脑筋的云舒怀公子,还在陪着一脸的小心。
那春麼麽一脸的痛心疾首:“云公子,咱们楼里的姑娘也不是什么痴心妄想的人,你那云府大院的院墙比我这楼还高,咱命里底子薄,也就认了。”
云舒怀心里不忿,脸上却是一脸的诚恳:“说笑了。”
“云公子,老娘可没有心思说笑。这楼子的姑娘青春也是不值钱的,趁着解语现在还有些资本,您便高抬贵手。”
云舒怀不说话了,连脸上的笑意也隐去了。
这春麼麽的话他自是明白的,如今解语虽然算不得这京师风月场所最有名的,但是,到底还是眼底含笑,目漾秋水的,再过得两年,就说不好了。
他微微拱了拱手,轻声道:“在下对解语姑娘的心思,麼麽还不清楚么?”
春麼麽斜了他一眼,啐了一口:“早知道你如今娶了妻也没法将解语弄出去,老娘当年就不该嫌贫爱富,将缠着解语的书生赶跑了。”说着,她的表情更加地痛不欲生起来,“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老娘这是造的什么孽哦!”
云舒怀的嘴角不动声色地抽了抽——到了这等的地步,他倒是有些骑虎难下了。
听春麼麽泄愤般骂了半晌,他自岿然不动。等半老的女子终于需要换气的时候,才见缝插针地问了一句:“麼麽,解语现在如何了。”
“你这昧良心的小混蛋,终于知道问了。”春麼麽白了他一眼,恨恨道,“自从红儿回来,便一直关在房里。”
“多谢。”云舒怀小小地舒了一口气,绕过一看便知是假哭的女子,撩起衣摆上楼去了。
解语的房间门紧闭,仔细听的话,能听到一两声矜持的哽咽。
云舒怀感到自己的心都揪了起来。
他见到解语的时候,那女子素来都是言笑如花的。如今这般,定是十分委屈了。
“解语。”云舒怀抬手,轻轻拍门。
那门开得也快,倒像是知道他回来似的。红儿一张脸黑得跟李逵差不多,见着了云舒怀,十分轻蔑的哼了一声,将一块玉佩扔在他怀中,恨恨关上了门。
“解语。”云舒怀毫不气馁,将玉佩收好,以后好还给明秀,仍是拍门。
“公子请回吧。”解语略带沙哑的声音从门后边传出来,却带着十足的疲惫,“以前,是解语痴妄了,还请公子见谅。”
云舒怀本来心中苦涩,听了解语那话,顿时觉得自己十恶不赦了。
是他负了解语一片真心。
他站在门外,解语在门内,分明只是半步之遥,却远如天涯。
“公子,你家娘子新近进门,家里人又隔得远,心中难免悲苦。公子便回家去好生陪陪夫人吧。”
“解语,你听我说,我不是真心要娶她的。”云舒怀一听这话,心中更痛,“你知道,我的心中只有你。”
“有公子这句话,解语便是死了,也值了。只是解语毕竟卑微,不值得公子如此。”
云舒怀一口气全都堵在了嗓子眼,咽不下去,也吐不出来,一时间憋屈地要死。
他靠着门边缓缓坐了下去,听着门里面,有一声没一声的哽咽声。最后,终于忍不住了,腾的站起来,对着那门大声道:“解语,你等着,我这就回去休了那人!”
说着一阵风一般冲了出去。
直到足音消失,门内,那女子才放下手中的木梳,微微笑了笑:“好了,红儿,下次不要在眼睛下面涂那么多的辣椒了。”
红儿抹了把眼泪,抽抽搭搭道:“小姐,我这不是第一次做这等事么。一不小心,就涂多了。”
解语淡淡笑道:“说起来,那云家的少夫人,倒是让人有些吃惊啊。”
“可不是。”红儿拧了块帕子,敷着眼睛,“小姐这回怕是遇上对手了。日后要进云家的大门,恐怕更难了。”
“谁说我要进云家的大门了?”解语浅浅一笑,自是风情万种,“我不过是无聊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