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袖招。
解语看着一直软趴趴,竭尽全力将自己与桌子合围一体的宫涤尘:“现在,连我也开始不明白你的用意了。”
“那是当然,本公子天纵英才,要是每个人都看得透,那本公子岂不是很没有面子?”宫涤尘撑起脸,懒洋洋道,“不过,云舒怀倒是很会趁虚而入啊。”
解语叹了口气,指尖轻拂,早已烂熟于心的曲子便不急不缓都倾泻而出。
她对宫涤尘并不是十分了解,北影门被誉为黑道最让人不能理解的三大门派之一,自然也是有其难解之处。
这个门派的行事作风十分的随心所欲,但是,有个十分显著的特点就是,门中的人,多多少少都是痴情胚子。
那位至今还躺在冰棺之中,一息尚存的门主就不用说了,就连她家那死鬼,当年若不是在最不该动心的时候动了心,也不至于英年早逝。
至于宫涤尘,弱冠之年,就将血大法练至顶峰,不能不说是个奇才了。
只是,这功夫十分刚猛霸道,但凡练成,一生都不会动情。
这孩子,现在又是在想什么呢?
“如果你当年知道,大师兄动了情,就会死,你会让他爱上你么?”
解语微微愣了一下。她一生阅人无数,又身世坎坷,感情波动也就极少。那个人,确实算是个异类,死缠烂打,脸皮极厚。
不让他爱上,他便不会爱上么?
解语微微挑眉,用看白痴的目光瞪了宫涤尘一眼。
“是了,你看,如果你知道的话,至少大师兄不会那么轻易就动了情。”宫涤尘摊了摊手,笑眯眯道,“对云舒怀也是一样的,如果小冷会喜欢,也是正常的。”
“所以,你故意留出这么些时候让他们独处?”
宫涤尘抚着手掌,眼神有一瞬间的晃动,随即笑了:“也不算是故意。我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
他转头看了看解语,温柔地笑着:“小冷她,一直是个很好的女子。”
解语的嘴角抽了抽。这容家的小冷,她也不是没有听说过。
当年年纪还很小的时候,就能一手将容府搞的鸡飞狗跳,迫得镇国公不得不举家搬迁。当然,这也不能排除宫涤尘从中献了什么损招。
总之,容家的五小姐,在很小的时候,就跟温柔是搭不上边的。
她的眼睛微微转了转:“莫非,你说的小冷,其实仍然是四姑娘?”
宫涤尘沉默了半晌,才微微垂下头,静静道:“确实,她其实是轻诺。”
解语愣了一下,倒抽了一口冷气。
“人心嘛。总是难免会有黑暗的,她当年亲眼看见小冷死在她眼前,心中所受的震动自然是极大的。那时候,被引出心魔也是极其容易的。”
“但是,心上的伤口,总有一天会痊愈的,是不是?”
解语瞪大了眼睛,觉得这样的宫涤尘很陌生。
就算是没有练成血炼大法的时候,宫涤尘的脸上也极少有如此柔和的表情。
她看着他,表情慢慢变得惊恐——这孩子,是爱着她的吧?
所以,才能如此清楚地分辨出她是小冷还是轻诺。
也因为他,那个孩子,才会在这十几年间性情反复,总也没法安定下来。
是后悔了吧?
“我没有后悔。”宫涤尘笑了笑,表情柔和,“只是,她现在嫁人了,性情总要安定才是。”
“你也知道,我已经练成了血炼大法,这辈子无法再爱什么人了。云舒怀那个人虽然稍微弱了一些,但是他家世显赫,至少半生安稳。”
“当初,既然是我引出了她的心魔,总要负责让她复原,是不是?”
他依旧温柔地说着话,解语的心却慢慢痛了起来。
她扑过去,狠狠捶着他,眼泪滑落脸庞:“你这个白痴小鬼,既然有喜欢的人,为什么还要去练那个什么血炼大法?”
宫涤尘轻轻叹了口气,拍了拍扑在自己身上的女子:“有些事,是不由人选的,大嫂。”
解语听到那一声大嫂,哭得更凶了:“你这没眼色的小鬼,让我怎么跟那死鬼交代?”
“你不用交代什么,大嫂。”宫涤尘笑眯眯道,将她扶到桌前坐下,从她手中抽出了帕子,将她的眼泪擦干净,“别哭了,都成大花猫了。”
解语神色哀伤——北影门人的恋情从不曾有什么好结果。或许是时机不对,又或许是心思太过于复杂。
只是,这孩子,如果稍微自私那么一点,要永远将那个女孩子留在身边也不是难事啊。
宫涤尘看了看窗外的景色,神情间已然恢复一片淡漠:“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我会去一趟绝离谷。师父他,等紫琰天华已经很久。十多年的时光,再多的误解也都该淡了吧。”
解语动了动唇,没有说话。
那个名动江湖,却始终隐于世外的绝离谷药师,与北影门门主,那段苦恋她也曾听自家的死鬼说过。
不算是十分唏嘘的故事,总逃不过立场与世俗。
所不同的是,那个女子的心境,实在是太过于了淡然了。一旦发现有困扰,就避开凡俗,让人着恼。
当年,两人决战之前,背影门主还在写着热情洋溢的情信。
那一篇情信虽不说立意有多高远,却实实在在是真情实意。
若此战终了,得与君同生,惟愿与君纵马天下,不理红尘俗世。
这便是最后的退让了,如果这一战过去,我们都可以不死,那么我便放弃北影门以及身后的一切,陪你远走天涯。看大漠孤烟,看江南烟雨,你这一生从不曾见过的景色,都陪你看遍。
可是到了最后,却是两败之局。紫琰天华避守绝离谷,十几年不曾踏出半步,而北影门主以最后一息,自封于冰棺。
世事变幻无常,一晃这么多年过去,那两人之间浅薄的缘分,是否还存在?
“放心吧,虽然紫琰天华从不曾承认对师父的感情,但是我相信,她一定会记得师父的。”宫涤尘微微笑着,眼神中有一丝促狭。
“你这么肯定?”
“那是自然。”宫涤尘点了点头,一脸认真道,“要知道,像师父那么厚脸皮的人,紫琰天华这一生绝对没有见过第二个。而且师父的脑子虽然不大好用,但是情信确实写的不错。”
“是……是吗?”解语擦了擦额角的冷汗。
宫涤尘笑眯眯看着她,从怀中摸出一个素雅的信笺:“帮我交给小冷。”
解语死死盯着那信笺,半晌,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情信这种东西,不是应该自己亲手送才有诚意么?”
“人家会害羞嘛。”宫涤尘毫无愧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