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轻诺抬起眼,无声无息地看了云舒怀一眼,又转过头看了看端坐于桌子另一边的女子:“看来,姑娘便是那位解语姑娘?”
解语笑眯眯点了点头:“云夫人果然冰雪聪明。”她脸上尽是娇媚巧笑,可惜无半分到达眼底,“只是,今日这些排场,是做给解语一人看的吧?”
容轻诺不可置否地挑起了半边眉毛。
云舒怀尚在傻眼中,忽略了容轻诺嘴角唇边的一抹冷笑。
解语看着白行止,微微一笑:“以我们这位白神医的性子来说,镀金的佛像都恨不得刮下一层金粉来,所以,免费给人治病还附赠药品这种事,便是到了下辈子,他也做不出。”
“喂喂,怎么能这么说本神医?”白行止赶紧辟谣,“本神医一身技艺,自是要服务大众的,只是,学这些东西也是要花心思的,怎么可能免费呢?”
解语抬起眼眸,冷淡而不屑地笑了笑。
容轻诺皱了皱眉,不太确定道:“你——并不爱云舒怀。”
“爱么?当真是十分遥远的事情呢。”解语的神色中有三分清,三分媚,剩下四分,尽是倦怠,“云夫人难道不知么,似奴家这等人,做的可是迎来送往的勾当,一点朱唇万人尝,一双玉臂万人枕呢。”
她的眼睛转了转,眼神飘向还未回神的云舒怀:“你看,这云公子是否看得起奴家?”
容轻诺顺着她的眼光看过去,姣好的完美微微蹙起。
云舒怀被无情的事实打击过重,这会儿仍未作出反应,只是,那双眼中,多的是迷茫,却不见什么情意。
啪的一声响,容轻诺身前的桌子四分五裂,散在了地上。
“相公。”她柔柔笑了,眼神却是冰冷的,“你有没有什么好说的?”
“解……语姑娘。”云舒怀舌头打结,眼睛更是不知道看哪里好。他对解语用情不可谓不深,相识的时间也不算短了,却从未生出什么龌龊的想法,最多拉个小手都要脸红半晌。
对他来说,解语是个可心的大姐姐,却也像个情人,让他感到十分的愉悦。
“呵。”解语意义不明地笑了笑,“当初情浓之时,叫人家小语,现在生分了又叫人家解语姑娘。”
白行止嘴角抽了抽,悄悄抖了抖身上的鸡皮疙瘩。一双眼睛却无比佩服得看着云舒怀——这小子年纪不大,嘴巴倒是甜啊。
他收回目光的时候,那笑容却僵在了脸上——容轻诺自捏散了桌子之后,一直没有出声。
不会是生气了吧?小四是个很不容易生气的人呢。
云舒怀脑子有点晕,他从未经历过这种场面,宫里的那位太子殿下倒是有几位姬妾,只是宫中的女子为了彰显才德,从不会在这等事上斤斤计较。
云家的长辈们亦有纳妾的,只是那些长辈们的正室就算家世显赫,倒也不曾到容家这等权势滔天的地步。
他在心中叹了口气,瞧瞧看了容轻诺一眼。
只见自己的新婚妻子十分专注地玩着手,一点也不想搭理自己的样子。
半晌,才听她幽幽叹了口气:“听说相公曾许诺要娶解语姑娘过门?”
云舒怀心中咯噔一响,稍稍为难一下,随即想起了,自己才是一家之主,为何要胆怯至此呢!于是,他直了直腰杆,鼓起了勇气:“是。”
话音未落,就觉得一股大力涌来,然后自己的身子就平平飞起,最后撞在了墙上。
这一下用力并不狠,但是他是未习过武的书生,撞到墙上,再滑到地上,难免伤筋动骨。
从地上狼狈地爬起来,还不曾说什么,就见一双绣花鞋停在了自己面前,接着一只手柔柔托住了他的下巴。
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看容轻诺。
近看的时候才发现,那女子的眼中是一片浓的化不开的冷漠:“你是在成亲前就许诺过的吧?”
云舒怀还未说话,倒是白行止一脸的紧张道:“小……小四,你别激动。”
“既然你们早已有诺,”容轻诺的声音清寒无比,眯起了眼睛,“为什么还要娶我呢,嗯?”
“云舒怀,我讨厌不守信诺的人。”
所以,容家四女,只有你的名字,是以轻为字么。
云舒怀脸色发白,却是冷笑:“你以为我愿意么?若不是皇上突然赐婚,我怎会毁诺!”
“你争取过么?哪怕曾经稍微尝试一下?”
云舒怀愣住。
解语皱了皱眉毛,这会儿才笑着开了口:“云夫人,你不用多说了。云公子既然已经娶了你,解语怎会有非分之想?他年纪不大,日后会慢慢明白,风尘女子不过是他漫长人生中的一点小小点缀。”
“你说什么点缀!”云舒怀撑起身子,挥开容轻诺的手,喘息了一下,“解语,你曾经有想过要嫁给我么?”
解语微微一愣,随即笑道:“云公子,解语便是再愚昧十分,也断然不会有如此妄想。”她骄傲地扬起头,白皙的脖子优雅如斯,“世家大族,才是藏污纳垢的所在。公子,其实奴家——从未相信过你。”
“你——说什么?”
“唉哟,不要一副我不相信的样子。”解语浅笑,而后轻叹了一声,温柔道,“舒怀。”
云舒怀与她相处了很长一段时间,从不曾听她如此唤过自己,一时之间有些怔忪。
“舒怀。你现在正是爱玩的年纪,见到有些过往的女子,难免会被吸引,做出些糊涂的承诺。”解语柔柔笑道,“可惜有些过往的女子,心思总是深沉的,未必能放下心防去爱什么人。”
“你那时写给奴家的情信,奴家很喜欢,都好生收着。可是,舒怀,你太小了。”
她站起身,俯视着靠墙而坐的世家公子:“日后,你会是个好男人。而奴家,只是为了让你最终好男人的一段过往。”
云舒怀说不出话来。
然后听着那女子轻轻吐出了最后的语句:“其实,奴家——”
“不要说……”云舒怀垂下了眼,“不要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