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舒怀的一只脚在门内,一只脚在门外。
然后他感到进退两难了。
他的视力不差——从小到大,一向注意劳逸结合,因此视力丝毫没有因为多年念书而有丝毫的损坏。当然,此时此刻,这并不是个好处。
因为地理位置的关系,他很清楚地看到容轻诺的两根手指搭在一名女子光滑如绸缎的手腕上——手指纤长,莹白如玉,十分的赏心悦目。
当然了,如果那手指不是搭在解语姑娘手腕上那就完美了啊。
云舒怀保持着不进不退的姿势,心中万分尴尬,偏生他眼睛生的太好,一眼就瞟到风华无双,名动京师的白行止神医在一边偷笑到花枝乱颤的脸。
而站在容轻诺身后的司晨,虽然没有那么明目张胆,但是一抖一抖的肩膀,还是泄露了她的笑意。
云舒怀有些无奈——他平日里对自己房中的小厮婢女们也确实过于骄纵了些,都这时候了,只知道看主子的笑话,真是太不像话了。
心中虽是这样想着,云舒怀还是仰起脸,清了清嗓子:“白神医,你看在下这个样子,是要进呢,还是要出?”
“噗——”司晨终于忍不住笑出来声,抬眼就见云舒怀一脸的恼意,顿时收敛了些,“对不起,少爷,我不是故意的。”
白行止的目光高深莫测地在他脸上转了三个来回,才做出了个似笑非笑的表情:“那白公子觉得,本神医现在是笑呢还是不笑?”
看着那意义不明的笑容,云舒怀愣在当场,心中腾起不好的预感。
白行止颇有些不屑地冷笑道:“云家的小子,想跟我斗,你还嫩了点。本神医行走江湖多年,栖身的草堂还从不曾有人敢硬闯呢。”
云舒怀嘴角微微一抽,经他一提醒,方才省起确实是有些鲁莽了。
白行止看着他,还想说什么,就听容轻诺轻轻咳了两声。他立刻弯下身子,十足的任劳任怨模样:“小四,怎么了?”
“茶凉了。”容轻诺轻轻说了一声,转过头,柔柔笑了一下,“麻烦师兄,去换杯热的好么?”
“好。”白行止笑眯眯应了一声,端起茶杯,向后面去了。
“相公,这次的义诊只给女子看病,你来这里做什么?”容轻诺不情不愿地看了看云舒怀一眼,口气中略略有些不满,“而且,你这样闯进来,会让人很困扰。”
云舒怀皱了皱眉。
他跟容轻诺新近成亲,说没有好奇那是假的。只是,解语坐在一边,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却使他莫名其妙感到一阵心慌。
“这个……”云舒怀脑中急转,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找到体面而又合适的理由,“这个……其实是因为……”
“云公子,”解语竖起另一只手臂,撑住一边脸颊,光滑柔软的绸缎衣袖就那么滑了下去,露出一截藕白的小臂。
云舒怀心中一突,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容轻诺的神色,见她并无反应,才稍微放下了心。
“听说公子文采名动京师,奴家有一疑问,想请教公子。”解语一脸我不认识的表情,十分认真地道。
“哦?是什么问题?”添茶回来的白行止兴趣盎然地插了一句,认真道,“这位姑娘,京师子弟很多是不学无术的,而且总有误人子弟之嫌。你有什么不明白的,本神医可以为你解惑。”
“若是论道药理,京师之中,恐怕是无人敢自夸在白神医之上。”解语淡淡一笑,目光却不动声色地在容轻诺脸上划过,“只是,奴家的这个问题,非云公子不能解答呢。”
“这样么?”白行止略略眯起了眼睛,仔细看了看无比端庄而坐的女子,淡淡笑了,“既是这样,本神医不插嘴就是了。”
云舒怀手心中悄悄起了一层薄汗。解语是红袖招的头牌,虽然有些过气了,但是才气却一直为人称道。他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道:“是何问题?”
“公子的样子,看上去很紧张呢?”解语媚眼微扫,静静道,“近日奴家闲暇,看到一首诗,却不知何解。想请公子给解释解释。”
“是什么诗?”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解语的声音中微微带了些幽怨。
容轻诺的脸色沉了几分。云舒怀只看了一眼,立时移开了视线,却还是汗如雨下。
白行止摸着鼻子,一脸玩味地看着似乎有些手足无措的云舒怀:“这就是只有云公子才能解释的问题么?”
他的笑声蓦地冷了几分,看向云舒怀的视线也似是化成了有形的刀剑,狠狠刮了下去:“果然是好问题啊!你说是不是,妹夫?”
云舒怀微感惊诧地抬头,不明白白行止这突然的怒意是为了什么。
倒是容轻诺一脸的无所谓,风清云淡地提醒道:“相公,这位姑娘在等你的解释。”
“这……这个……”云舒怀被室内四道视线注视着,竭力保持平稳的声线与淡然的神色。
解语却垂下了眼睛,神色间尽是凄惶:“罢了,奴家已经明白了。”
你明白什么啊。云舒怀在心中大叫,这诗句意思多么明了,只是,我如何能在这里解释啊。
没见到旁边那人在散发着杀气么?
“这位姑娘,”容轻诺见她并不在这个问题纠缠了,也就转了话题,“请问,可是有过麟儿?”
解语眯起了眼睛,有些讶然。半晌,才在一片死寂中轻轻开口:“确实,有过。”
“若是我没有诊错,姑娘应是曾经小产,而且产后并未好生调理,导致气亏血衰,因此平日里容易手脚冰冷,身体无力。”
云舒怀觉得好似有个闷雷直直劈在了他的脑门上,盯着容轻诺道:“你……你是说……她——”
容轻诺收回了搭在解语腕上的手,慢条斯理地点了点头。
解语冷冷回首,看云舒怀一脸的震惊,笑得淡漠:“怎么了。云公子,听说奴家有过孩子,就嫌弃了是不是?”
云舒怀脑中嗡地一声响,房中已是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