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府的人都知道,自家少爷每日早晨都要去水池边看他养的那两只绿头鸭子。
在某些事情上,云家的少爷实在是有些天真烂漫的,比如这养鸭子。他是富贵人家的子弟,自然也只是一时乐趣,然而这养鸭子的乐趣倒是实实在在维持了很久。
只不过,少爷从来只养小鸭子,大一些的时候,就会送人了。这次的两只,算起来应该是第十五茬了。
算起来,已经是轻车熟路。
只是——云舒怀看着空荡荡的水面,微微揉了下眼睛——莫非是还没睡醒?怎的不见那两只宝贝的鸭子?
负责修剪树枝,整理水面的园丁,一见到他就有些哆嗦——这事,果然是瞒不过的啊。
云舒怀看了半晌,脸色阴沉了下来:“阿旺师傅,这是怎么回事?”
阿旺有样学样,斟酌了半晌,才慢慢道:“是少夫人。”
微微愣了一下,云舒怀咬牙切齿扬起一个笑容:“哦?”
阿旺在云家已经有些日子了,自是知晓自家这少爷,除了在解语姑娘那事儿上有点稍微的出格,其他的时候还是严于律己的。
类似于欺负女人,殴打小孩这等事,是抵死也做不出的。
再者说,新进门的少夫人听说是武侯之女,自身也算是个高手,料来不会有什么事。
也就放了心,禀道:“是这样的,昨日少夫人一时无聊了,就捡了个石子往水里扔来着。”他抬起眼,偷偷打量了一下自家少爷的神色,“结果,一个不小心,将其中一只打死了。”
云舒怀深深吸了口气,努力平息已经窜上心窝的怒气,微微笑了下:“那剩下的那只呢?”
“夫人说,这鸭子既然是一对,总不好留下另一只孤孤单单的,就……”
云舒怀微笑地看他,神色间尽是温柔慈爱。
阿旺不动声色地抖了一下:“然后少夫人说,这鸭子虽然小了些,也不能浪费。”
不能浪费!不能浪费!
云舒怀咬牙切齿地想起了昨天司晨递给他的那碗汤,少夫人特意嘱咐厨房做的,味道还不错吧?
味道确实不错!连名字都不错!天上人间红烧小鸳鸯!
容轻诺你欺人太甚!
我们已经说过了,云舒怀公子在某些事上是十分天真烂漫的,所以他一听昨日自己亲口将宝贝鸭子吃了,顿时焉了。
但是身为富家子弟,皇室近亲,他不可谓不骄纵。于是立刻回身,跑回自家居所,又拉不下脸大声喊,便轻手轻脚地进了屋。
一室清冷。
连口热茶都没有。云舒怀在空荡荡的厅里站了片刻,心中已经有些明白了——屋里没人。
也就是说,他满腔的怒火只有他自己知道。且十足有落空的架势。
他心中不忿,随手揪住个打扫的婢女,恶狠狠问道:“少夫人去了哪里?”
他房中伺候的那些女子都不算是胆小的,再加上他平日里也没有什么架子,听了这话,也就不着急,只有些责备地看了他一眼:“今日悬壶草堂开门义诊,少夫人一早就去帮忙了。”
义诊?云舒怀挑起了半边眉毛,想到昨日容轻诺一脸温柔得对着京师万人迷的神医说一切有劳了。
原来是这样?
他摸了摸自个儿的下巴,一脸的沉思状。因为在路上闹了点小小的不快,再加上,差不多整个云家都知道了少爷在外面的女人找上门来,容轻诺自然是胆壮了三分,顺理成章地将他赶去了书房。
站在原地思考了约莫半柱香的时间,云舒怀一甩袍袖,不动声色地出门了。
悬壶草堂自开张以来,从未义诊过。那白行止医术高,人气高,所收的费用自然也不会低。
遇到脸上写着肥羊俩字的患者,出口更是狠辣。云舒怀曾经小小病过,极其简单的一副药方子,愣生生给讹了百多两。
如今居然要义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吧?
云舒怀抱着看笑话的心思去了,还未走到,就被门前的长龙给活活吓到了。
平日里居然有这么多人看不起病么,非得等到义诊的时候才来?
他身子比较单薄,挤了半晌,才终于挤进了队伍,却是满眼的莺莺燕燕,顿时有点发傻。
人群一个女音淡淡笑道:“这白神医真是怪了,义诊没有个名目便罢了,居然只给女子看病。”
“这位公子挤在女人堆里做什么?”
云舒怀眼睛翻了翻,脸色微红,悄悄挤了出去。
这白行止!当年拒了皇帝的亲妹子,他的嫡亲阿姨便算了,如今这大费周章,竟然是在招蜂引蝶!
不是说有心上人么,在什么地方?
正在纳闷着,便见两个女子慢慢走过来,口中还笑着:“没看出来,白神医那师妹医术倒也不错,还是悬丝诊脉呢。”
“是啊,你没见连白神医都在一边殷殷伺候着么?那手法,比之白神医也是不遑多让啊。”
“恩恩,只是,她身侧站的那侍女不是云府的大丫鬟么?”
“谁知道呢。大户人家,总是有些便利的。不过,咱们身后进去的那两人,不是好人家的女儿吧。”
“自然不是。那个脂粉香气,那种打扮,一看就是风月女子啊。真是作孽。”
云舒怀晕了半晌,终于明白过来,那义诊的大夫,正是自家刚娶进门的夫人!
而且,她搞的这个什么义诊,分明是做给他看的。
一想到这个,他就莫名有些火大,又想到昨日一时不察,将自家心爱的小鸭子亲口吃了,更是火冒三丈。
也就顾不得许多了,挤进人群,又巴巴凑上前去,掀开布帘就垮了进去。
白行止在京师之中久负盛名,从来无人敢在他门前放肆——谁都有生病的时候不是?
因此,云舒怀一路畅通无阻地闯了进去,才发觉情形不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