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知与行
知雄守雌,物竞天择。《老子》究竟是否是权术书?成千古公案。它是谋略书。无为也是一种为,不争才有所争。弱者道之用。
老子的知行观
老子讲知,有如下几段话,是从知行角度说的。
《老子》四十七章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是以圣人不行而知,不见而名,不为而成。”语意是,不出大门,知天下事;不望窗外,知天下道。走得越远,获知越少。所以圣人不实践而知,不求见而明,不作为而成。
这里有一点,不行如何知,不见如何明,不为如何成,老子未明言。但有一点是肯定的,老子所讲的,不行不是什么都不行,不见不是什么都不见,不为不是什么都不为。却是按一定规矩的行,一定规矩的见,一定规矩的为。是老子所倡导的“顺乎自然”的行、见、为。
七十章说:“吾言甚易知,甚易行。”
七十八章说: “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
后两段话似乎回答了上述所说的如何知等的提问,事物是可知的,可行的。关键是要以弱去胜强,以柔去胜刚,这样天下的事就没有不可被认知的了,没有不可被实行的了。老子从尚“弱”的角度,“柔”的角度讨论“知”与“行”。
老子的关于知与行的观点,不全面,不彻底,没有讨论清楚知与行孰轻孰重问题,孰先孰后等问题,其中还有错误的,
如“不出户,知天下”句。
历史上知行问题的讨论
讨论者很多,讨论的人有属于道家的,属儒家的,属墨家的,属法家的等。有各种观点,主要有四个方面:知行的先后问题,知行的轻重问题,知行的难易问题,知行的相互关系问题。
关于知行的先后问题。孔子有“听其言而观其行”(《论语·子路》)的话。孔子说:“言必信,行必果”(《论语·公冶长》),墨子在《墨子·兼爱下》也这么说。孔子、墨子都主张知(言)先行后。
关于知行的轻重问题。荀子说:“不闻不若闻之,闻之不若见之,见之不若知之,知之不若行之”(《荀子·儒效》)。闻、见、知、行,呈顺次推进状,知为先,行为后,知为轻,行为重。宋代朱熹也认为:“论先后,知为先;论轻重,行为重。”提出“致知力行,用功不可偏”(《朱子语类》卷九)。两者都要抓好。但宋代程颐则说:“然不致知,怎生行得?勉强行者,安能持久?”(《河南程氏遗书》卷十八)认为知重于行。
关于知行的难易问题。孙中山的观点是“知难行易”,此观点与“知易行难”相对。孙中山自称要破除“知之非艰,行之惟难”观点,提倡“天下事惟患于不能知耳”。他还把知行关系说成有三个阶段:“不知而行”,“行而后知”,“知而后行”。
关于知行的相互关系问题。明代王阳明提出了“知行合一”的思想,说:“知是行的主意,行是知的功夫;知是行之始,行是知之成”(《传习录》上)。
践行第一,认知第二
关于知行,按我的理解,假如把知理解为认知,把行理解为践行。那么,践行永远处于第一位置上。人类社会哪一项活动能离开践行?这就是说,实践活动是人类永远的基本活动。
认知从实践开始,没有实践何来认知?
有语说,你想要知道梨子的滋味就要亲口尝一尝。又有语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实践永远是事物获知的手段,进步的动力。套用老子的话说:践,“天地之始”;行,“万物之母”。
著名的平民教育家陶行知,他的名字原叫陶知行,后来有鉴于行较之于知重要,他更名为陶行知。
知行思辨
知行就局部阶段说,知可能是第一位的,没有做某项事的知,某项事就做不好。学绘画,必须懂绘画知识;想弹琴,必须懂弹琴知识。就这点说,知在先,知为重;行在后,行为轻。但是,若再发问,这局部的知,具体的知,如绘画之知,弹琴之知,又从何来,答案只有一个,是实践,九九归一,实践最重要。
还必须认识,实践是认识真理之始,也是认识真理之终。所谓实践是检验真理的惟一标准之说,事物的对与错最终都被实践所鉴定。
当然,作上述说,不是说,获知不重要。获知是搞好工作的基础,想种好田,务必要懂得种田的知识;想做好工,务必要懂得做工的知识;想搞好某项科学研究工作,就必须懂得与某项学科有关的科研知识。为此,我们十分强调学习,要学习学习再学习。
实践重要,认识也重要,这就是马克思主义在知行问题上的辩证观。
认识活动两个过程
细究起来,认识活动有两个过程:实践过程与认识过程。
实践获知是认识活动的起始点与落足点。但是,问题没有结束,认知后的知必须进行再实践,以求得新的获知。于是形成这样关系:实践实践再实践,认识认识再认识。不断实践,不断认识。实践不断,获知不断。
应该说,正确的实践是不容易的,有所谓“探索”、“实验”等词,说明“行”的不易。然而,“知”,正确地全部地掌握某个事物的知也不易。“行”难,“知”也难。“行”“知”要一起互动才对。
认知活动两个过程
认知活动有两个过程:感性认知与理性认知。
感性认知,表象认知,是理性认知之初;理性认知,实质认知,是感性认知之求。
感性认知有待发展成理性认知。但是,在事物认识全过程中,旧的理性认知又可能会变得幼稚不全面,需要继续实践,继续认知,以期获得更深的理性认知,全部的认识活动就这样地由浅入深地进行,永远没有完结,永远没有止境。
毛泽东写有《实践论》的文章,其副标题是“论认识与实际的关系———知和行的关系”,该文可以视为对历史上知行问题讨论的总结。认为一切主见产生于实践,任何知识都离不开人的直接经验;实践是认识的动力与源泉;检验真理的标准是实践;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这就是辩证唯物论的全部认识论,这就是辩证唯物论知行统一观。
管理中的知与行
本书是讨论管理问题的,管理中也有一个“知”与“行”的问题。
让我们举企业管理为例子说明知行的深化关系。企业管理的理论最初叫经验管理理论,经实践,获得新知出现科学管理理论。经再实践,又出现了过程管理学派理论,人际管理学派理论,决策管理学派理论,数理管理学派理论,如此等等,管理的全部知识就是这样不断实践,不断获知的。
老子观点正与误
最后让我们再回过头来评论一下老子的观点,老子用“弱”的观点,“柔”的观点,去讨论知行问题,有一定道理。但是,说“不出户,知天下。不窥牖,见天道。其出弥远,其知弥少”,实在不妥。不出门,能知天下事,不窥窗,能见天下道,在老子那个时代,是绝对做不到的。只有今天,科学发达了,信息畅通了。那无线电计算机、网络、报纸等等,通讯技术的高度发展,使不出户知天下才可能成为事实,但即使如此,为了获得真知,我们还得强调亲自实践。
二、老、孙之“知”
老子讲“知”与孙子讲“知”有很多相似处,主要表现在双方对“兵”问题的认识上。但其认识也有相异处。
《老子》兵书观
孙子的《孙子兵法》(以下简称《孙子》)属兵书自不待言,《老子》呢?有人也认为它是兵书,主要有以下人持如此看法。
《隋书·经籍志》中,其兵书著述目录中就有《老子兵类》一卷。(《隋书》卷三四《经籍志三》)唐代王真说:《老子》“五千之言……未尝有一章不属意于兵也”(《〈道德经〉论兵要义述》)。宋代苏辙说:老子“此几于用智也,与管仲孙武何异”(《老子解》卷二)。明人王夫之说,老子“言兵者师之”,并说其是“持机械变诈以徼幸之祖也”(《宋论·神宗》)。
《隋书》、王真、苏辙、王夫之等称《老子》为兵书不是没有道理的。因为《老子》中确实有不少章是讲“兵”的内容。
但是,说“五千之言,未尝一章不属意于兵也”。此言过了,该书是一本论“道”的哲理书;说老子讲兵是“持机械变诈徼幸之祖也”,此言重了,不能给这位善良老人胡乱戴上这顶吓人的帽子;说老子“此几于用智也,与管仲孙武何异”,此话公道,老子是智慧的化身,《老子》是智慧的结晶,老聃、管仲、孙武的智慧齐名。
《老子》是兵书辨析
说《老子》是兵书是有争议的,如焦竑在其《老子翼·序》中就认为,“老子非言兵也”。魏源也说,“以《老子》为谈兵之书,其失甚矣”。当代学者杨丙安认为:“老子意在言‘道’,非在言 ‘兵’,其于 ‘兵’虽有所言,亦意在喻‘道’。”<sup>①</sup>
《老子》中确实讲了不少有关“兵”的内容,直接地用了“兵”、“战”字样的就有十几个章次,如六十八章、六十九章。还有不少章中虽未见“兵”字,却讲了不少与“兵”相关的话,如三十六章。
《老子》谈兵,很多处讲得十分深刻,如“不以兵强天下”(三十章)。有的很有独特见解,“兵者不祥之器”(三十一章)。有的十分精辟,如“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二十二章),“柔弱胜刚强”(三十六章),“将欲翕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三十六章)等。
上述惊世骇论,很多被后世学者所承袭,有些作为箴言警句被后人广为应用。于是,有人就说《老子》是部兵书,或说是半部兵书,或说部分是兵书。
笔者认为《老子》基调讲“道”,不是讲“兵”,主要是一本论“道”的书。但内含讲“兵”的内容,有的还讲得十分精辟深刻,以至于给人印象《老子》似乎是兵书。
笔者还认为,在研究《老子》“道”的哲学中,研究一下组成老子思想体系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兵”,是大有好处的,这不仅对进一步认识老子的“道”论有意义,对认识老子的“兵”论也有意义。
笔者又认为,“道”与管理有关,“兵”与管理也有关,为了更好地研究管理学,特别是研究管理的谋略学,让我们认真地深入地探讨一下《老子》中“兵”的思想,也是极为重要的。
老子、孙子论兵论智
智谋是兵学第一要义。笔者认为,《老子》中既然有“兵”的内容,为了讨论谋略,有必要就“东方第一哲人”———老子的“兵”与“东方兵学鼻祖”———孙子的“兵”做些比较研究,细究一下苏辙的话题,是很有好处的。
关于“兵学圣典”(《孙子》)、“智慧大作”(《老子》)中的“兵”的异同,“智”的异同如下。
就异处而言,诚如苏辙所说,老、孙都是智者,但在讲“兵”的问题上,从总体上说,老子不如孙子。尽管老子有些观点讲得非常好,例如,老子说:“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粪。天下无道,戎马生于郊。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四十六章)。(语意是,国家政治上轨道,战马回归农夫用来种田耕地;国家政治不行,连怀了胎的母马也被用来作战。祸患没有比不知满足更大的了,罪孽没有比贪得无厌更大的了)《老子》这段关于“兵”的本质的议论,《孙子》就不及。
再如老子说:“以道佐人主者,不以兵强天下”(三十章)。老子提倡要用“道”去辅佐君主,不要依仗兵力逞强于天下。老子这种观点,《孙子》中也不见。
但是《老子》毕竟不是一本专门论兵的书,而孙子议论兵却是专门化了,《孙子》十三篇近六千字,篇篇、句句、字字都讲兵,讲文治,说武备,讲战略,说战术,博大精深,观点精辟,结构严谨,论述有力。
就同处而言,从用智、战略、战术等作分析,相同处主要有五,即崇道思想、全胜思想、贵柔思想、奇胜思想、予取思想。需要说明的是,所谓同处是相对的,因为,老子讲“兵”主要是为了讲“道”,孙子没有这个问题,所以两者虽然讲一个概念,其基点却是不一样的。
崇“道”思想同
《孙子》首篇开头就议“道”。提出决定“兵者,国之大事”的关键因素有五,即所谓“经五事”:道、天、地、将、法,“道”处于“一”的位置上。孙子惟恐此说分量不够,又以“校之以计”的名义,把“道”的因素,放置“七计”的首端又重复了一下。这“七计”是,主孰有道?将孰有能?天地孰得?法令孰行?兵众孰强?士卒孰练?赏罚孰明?
老子也议论“道”。自然,老子讲的“道”与孙子讲的“道”是很不一样的,后者说的“道”是处于天地、存于宇宙、落在人间,从虚体意义上说的“道”,是从哲学高度上说的“道”;前者说的“道”,则是从政治角度、实体的意义上,即有具体所指地去说的。
然而,需要指出,老子讲“道”,在某些地方也有从政治角度去讨论的,比如,四十六章中的“天下有道,却走马以糞”中的“道”;三十章里的“以道佐人主者”中的“道”,就含有政治成分。
“全胜”思想同
“全胜”思想在《孙子》中,表露得很充分,如《孙子·谋攻篇》中说,“必以全争天下”,“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兵不顿而利可全”等。
《老子》中没有明确地用“全”那样的概念,但有类似“全胜”那样的思想,如七十三章说,“不争而善胜”。此外,《老子》中还有“不战”、“不武”那样的词,其用意也是为“不争而善胜”。
“柔胜”思想同
两位智者都有“柔胜”见解,但老子提得更鲜明,如《老子》七十八章说实际“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这里的“知”就与“弱”、“柔”等联系在一起,成为著名的“柔弱胜刚强”观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