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博士通常又叫“灭绝师太”,尤其是像师姐这种嫁不出去的老姑娘,通常都有些灭绝师太的德行,自以为是,自命清高,好为人师。
不过师姐这样有聪明才智的女人也可怜,不知道男人其实喜欢蠢一点的女人,像诗人老婆那样傻乎乎的,死心塌地地崇拜你,男人的虚荣心才能得到极大的满足,男人在女人面前才会有自信,有自信,男人才像个男人,包括在床上。
师姐这样话里满是大道理让男人心里发怯的女人,谁还敢娶回家呢?
不阳痿才怪!
诗人这头蛮牛终于倒下了。
以前打工、养家、谈恋爱那么辛劳诗人都没倒下,每天早上一睁眼就有一大摊子事等着他,他还会挤出一半的时间和美女们调情、约会,和帅哥们争风吃醋、喝酒撒野。博士读到一半的时候,在廖导的严格要求下,在毕业论文的强大压力下,他感觉自己快崩溃了,整天在师姐面前要死要活、叫苦连天的。
师姐说他不是个读书人,还真是的,虽然一路拼着老命读到了博士,但至今他都是宁愿做体力活也不愿意坐下来查资料,写论文,他屁股坐不住,那个难受劲儿,简直要把人逼疯。
那天早上,诗人醒来后一看时间,都七点了,他通常是六点钟起床,今天却足足晚了一个小时,都是熬夜熬的,都七点了眼睛还有点睁不开,他挣扎着要爬起来,却没起得来。
咦,怎么啦?诗人心里一惊,再试了一次,还是没动得了,这才慌了。
他连续鏖战了一个月泡在图书馆里查资料,赶论文,争取在导师规定的时间前把初稿赶出来,颈椎痛了大半个月了,他也没顾得上管。他身上的脏器其实好多都已出了问题,比如他的胃,有一次胃出血了才进医院彻底整治了一下。只要没有病倒,他通常是不会去医院做检查看病的,农村出来的孩子打得粗,没有城里人那么娇贵。
诗人大呼小叫地喊老婆,老婆在厨房弄早饭,赶过来一看,也吓得不轻。老婆跟着诗人颠沛流离,年近四十还没有过自己的一间住房,到处打游击,诗人就是他们一家人的希望和寄托,眼看就要享受胜利果实了,在这样重要的关口,诗人要是瘫了那还了得。
老婆看着诗人六神无主,眼泪就下来了。诗人心里恐慌,老婆一哭,心里更烦乱。自己打拼半辈子,里里外外都要他操心,老婆一点忙都帮不上,亲戚朋友也没谁可以依靠,家里还有年迈体弱的老父母等着他赡养,眼巴巴地指望着他发达后好跟着享几天福。难道老天还嫌考验他不够?
诗人想到了师姐,其实他最初动不了时就想到了师姐,想给师姐打电话,只是老婆在家。每次他在家里给师姐打电话,老婆都要吃醋。这会儿诗人顾不上老婆吃醋,拨了师姐的电话,师姐手机关机,多半还没起床。
他想不到还有什么别的人可以打电话,可怜,混到这个地步,大难临头时竟然只有师姐这么一个女人可以求助。当然,师姐也帮不了什么忙,他对她更多的是情感、精神上的依恋和依靠。师姐是城里人,医学常识丰富些,师姐经常批评他在孩子健康和教育方面的无知。
诗人隔半个小时打一次电话,到八点半时,师姐的手机终于开了。师姐闻讯,以为诗人是在跟她开玩笑,确信不是玩笑后,师姐肯定地说:“多半是颈椎问题,像我们这种长期坐在电脑前做事的人,颈椎都有问题。但颈椎问题绝对不是小问题,弄不好就会全身瘫痪。”
师姐问了诗人的症状,问:“你试试手脚可以动不?”
诗人试着动了一下,没问题。
师姐又让他试着动动身子,奇怪,他一欠身,竟然也能坐起来了。只是坐起来后有些虚脱。
师姐很权威地说:“看来你还没到瘫痪的地步,不过也离得不远了。”
诗人很高兴,简直是从地狱又重新回到了人间。只要没瘫痪就行。可能还是因为论文赶得太急,休息一下就可以了。
师姐坚持让他去医院,吓唬他说:“你今天不去的话,可能明天早上醒来时就没这么幸运了。”
诗人去医院一检查,不但颈椎有问题,而且检查出心脏有问题,心肌缺血。医生说他三四十岁的人,是六十岁的心脏,要住院治疗。
诗人一听又吓瘫了,师姐来看他时,他竟没忍得住,眼泪像开了闸的水龙头,关都关不住,师姐用了三包餐巾纸才止住了诗人的眼泪。
被窗外的柳条撕碎的阳光洒在被面上,给白色的被面缀满了细碎的太阳花。师姐很贤淑地守在诗人身边,给他擦脸,买饭,像一起生活了多年的夫妻一样,眼神也分外的柔和,全然没有平时挖苦讽刺的凌厉。师姐的体贴加剧了诗人的心酸和悲伤,他着急论文,着急工作,论文完不成,推迟答辩的话,工作也得推迟。再说,到时师姐都毕业走了,他一个人做论文,那不更苦?
诗人有一大滴眼泪滑落在枕边,师姐装作没看见,起身去拉上了窗帘,回身像哄孩子一样哄他说:“你好好休息,几天就好了,没什么大不了的,实在不行,我陪你推迟半年毕业。”
师姐柔弱的外表下隐藏着某种惊人的能量,那真是侠骨柔肠,诗人一颗动荡的心稍稍安定下来。
过后师姐打趣诗人说:“你在医院里用掉的三包纸巾,每一包的内涵都不一样。第一包眼泪代表的是辛酸,第二包是感激,第三包就有撒娇的意味了。”
诗人恼羞成怒道:“你狗日的,我身体还没恢复你就又开始讽刺打击了,你真不是个好人!”
师姐说:“你有本事再给我瘫倒一次看看?这次我准备了六包餐巾纸。”
诗人大病一场后,整个人还是蔫了许多,不时在师姐面前表现出虚弱不堪的样子。师姐不满,揭穿他道:“你已经恢复了,别再装病了。”
诗人说:“你又不是我,你怎么知道我恢复了?”
师姐说:“你看人时又色迷迷的了,不像真病时眼神涣散,我一看就知道你好了,想骗人照顾你。”
瘫痪事件后,诗人知道这个年纪不能再像年轻时那样拼命,也开始注意劳逸结合了。需要放松时,诗人便带师姐去畅游城市的各个景点,开辟了许多新的线路,没去过的地方没见过的风景,他都要去填补空白。
有时师姐担心迷路,说不要走太远。诗人说,只要大方向不错,就迷不了路,大不了走错了再倒回来。诗人走南闯北过,方向感很强。
在森林公园,松涛阵阵,一派原始森林的阴森浩荡。诗人放开嗓门大叫大喊,师姐受了感染,也发疯似的吼了几嗓子,那是人生最畅快的一次叫喊和释放。
诗人带师姐去爬了好多次山,师姐对爬山没兴趣,懒得费那个劲,她通常都是在半山腰或者山脚下等。他非要拉她上去,一次次地挑战身体极限。终于汗流浃背地登顶后,极目四望,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的确很荡气回肠,人生仿佛又上到了一个新的境界。
诗人还带师姐去参观了他们湘西老乡聚居的贫民区,师姐没想到这么繁华诗意的S城,还有这么一块又脏又乱的小乡场。诗人一路跟人打着招呼,诗人在这里租住过半年,那个时候,他们几乎还没有什么来往。
最惬意的是夜游古城,S城的夜晚真是绚烂璀璨,妩媚温婉。天光水影中,师姐柔情地把脸贴着诗人的后背,诗人感觉到了,一只手扶车把,另一只手回来摸她的脸,握她的手。她很享受地把眼睛闭上,置身于天地之间,有种飘飘欲仙的感觉。
一学期下来,他们走遍了S城的各个角落。没有诗人的话,师姐可能就会和大多数学生一样,过着那种单一的几点一线、足不出户的校园生活,活动空间也就在寝室的十几个平米之内,整天耽于冥想却没有行动。
贫穷的诗人尽其所能开发了身边极其有限的资源,活得很富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