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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2章 第三条道路:以《穿旅游鞋的舞神们》为重点考察对象(6)

诗人对于意义的探寻的归途却在一种意义的无法达成之中实现,从而构成了一种无法达成的达成的悖论,这种主体的自我探寻是现代意义的,而无法达成的悖反的清醒认知则是后现代意义的,诗人在这里完成了一次心灵的涅盘,或者说认知的深化。现在回到诗歌的题记上来:“如来说第一波罗蜜。即非第一波罗蜜。是名第一波罗蜜。”这段摘自《金刚经》的解语可以说是这部被称为佛教第一心经的核心所在;《金刚经》充满了类似的叙述和句式,甚至经文本身的主体结构也类似于此。对于其字面的理解大体上是一种明知其不可为而不得不为的无奈,因为“不着诸相,谓之彼岸”,可是无相又寓于有相之中。但这里所要表达的却不止于此,是一种更加在上的探求,是在与不在,入乎其内与出乎其外的不同结果。诗人通过对于具象的描绘,表达了苦苦求索的在世生存的苦难历程,并将生命的探求归结到了时间性上。然而就像如来宣讲的那样:“过去心不可得。现在心不可得。未来心不可得。”一开始,诗人并不明白,他把自己的生命用在了远行上,在背离自身的所来处,开始了对于知识的渴求,希望借助于经验得来的理性价值来解决自身的疑问,并发现了“火在森林里是看不见的,火在灌木丛里是看不见的”。

是啊,火只有燃烧才看得见,只有燃烧万物、并在万物中燃烧才看得见,但这却仍然无法提供一个现世的解脱之路,“我在火中/而解脱之路/似乎在故乡的山坡上挂着”,因为“那里围绕着富饶,围绕着明朗,时间的顶峰”。在诗人的故园,人们自然地生存,劳作,健康地生活,那里的一切在生命的轮转里得以永恒,因为他们的内在是统一的,单纯以至于无,所以,他们的生命汇合成了一个整体,你可以以父之名来存续自身,并让这种神圣的世系通过固守来流传下去、经久不息。诗人包含深情地反复来歌颂、传扬这样的伟大的单纯:“顺着顶峰而下/我的亲人一生与云雾为伴/与炊烟为伴/仿佛他们来到这个世界/就是为了享受一月的雪花、二月的凉风、三月的细雨/四月的犁铧/五月的青草/六月七月八月的太阳、九月的/沉甸甸的庄稼、十月的煤/十一月的火、十二月的火塘/总之,那里围绕着富饶,围绕着明朗,时间顶峰上覆盖着茫茫白雪”。

但是,这并不足以来代表一切的救赎可以理所当然地被实现,这样的状态的存续必须在一个封闭的环境里存在,当一个体系和外界沟通时,它就必然要和其它的因素发生关系,从而在局部改变原有的功能和构造,事实上单一封闭的体系从来都不存在,也不可能存在,它的存在来源于一种封闭的愿望。那么真正的救赎也就只有一条途径了,那就是回到出发之地,最初的那一瞬间,回归母体,或者说死亡的救赎。“时间之神/跳着踢踏舞/铁钉的掌心向上,与天空撞击/发出虚无的欢乐。你们,你们是欢乐者/跟随你们我更有经验地回去。时间之神,我能重返家园吗?”这在《金刚经》早有解答:“如来者。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故名如来。”那么虽然“重返源头,才发现源头也是空的”,但是“唯有/金刚经/能够圆满阐释我的世界”。

其实,“若世界实有者。即是一合相。如来说一合相。即非一合相。是名一合相。”不“贪着其事”即可。那么是与非即是一种贪着的妄念,那么谯家岩即是、也不是、是为谯家岩了。因此,“时间之神逶迤而来,你们逶迤而来。是的,你们是欢乐者/你们必将经过我的故乡——谯家岩。告诉你们吧/谯家岩之所以被群山包围,因为它是源头,是时间之神和万物的源头”。因为它是诗人的出发之地,是他生命开启的源头,是他生命世系的终结,是他和时间之神缔约的见证。到此为止,诗人完成了一次元叙事的冲动性建构,为我们提供了一个媲美于歌德的《浮士德》的救赎主题的灵魂之书。

长诗之外,谯达摩还创作出了大量的优秀的短诗作品。和长诗主题方面注重外在的、世界的、宏观的整体不同,他的短诗主要表现其内在的、个人化的、心灵的和日常的内容。谯达摩的短诗代表作有《狐狸炼丹》、《穿睡衣的高原》、《睡莲》系列、《美人梅之歌》、《剥玉米@新娘的衣服被单身汉们剥得精光》、《刀锋:黑暗之书》、《卧佛寺印象》等等。这些诗歌充分体现了谯达摩所倡导的后现代精神,在各个方面对于世界、文字、语言、人等进行拆解和重构。他为《穿旅游鞋的舞神们》一书所作的诗《穿旅游鞋的舞神们:后现代舞》就很值得玩味:

穿旅游鞋的舞神们:后现代舞

“他们踩着碎玻璃渣子。”我这样开始改变一首诗的

棱角。他们是西蒙娜·弗蒂

伊冯娜·莱纳,史蒂夫·帕克斯顿

崔士·布朗,戴维·戈登,德博拉·海

露辛达·蔡尔兹,梅雷迪丝·芒克

肯尼斯·金,道格拉斯·邓恩

“他们的步子非常随意,像湖面上的鹭鸶。”我不得不这样说

话还没有说完,人们自然会看见他们脚上的

旅游鞋:弹性十足,性感十足,野性十足

这是一群很派的后现代猫

舞台,灯光,音乐,背景都可以忽略

他们踮起脚跟儿,强调的是感觉:水诱惑山的

感觉,河流刺激大海的感觉。“他们的旅行没有路线图,没有终点。”

这首诗没有结尾(我只能这样结束这首诗,这首诗穿着一双陌生的旅游鞋)

这首举重若轻,富于弹性和光泽,在语言、结构、思想上都进行了大胆的探索和尝试。其中也有着剪贴等波谱艺术的味道,同时又不是简单意义上的消解,它在更为深远的方位进行了重构。这首诗甚至可以作为第三条道路诗派成立的宣言书,真正体现了第三条道路诗派先锋性的艺术取向和后现代主义的艺术性质。谯达摩的短诗里还有一部分是写给爱人温皓然的赠诗,从他的一系列作品,如《月牙泉》、《美人梅之歌》、《梅花鹿之歌》等等中我们可以看得出谯达摩也是一个写情诗的圣手。从这些作品里,更能体现诗人多情的一面,以及浪漫的笔法。事实上,谯达摩的诗歌作品,同样充斥着浪漫主义的色调,而非单一的理性的探求。这应该和他理想主义的本真有着密不可分的内在关联。谯达摩的诗歌作品,部分已经趋于经典化,是汉语新诗里富于质感的构成部分。

在第三条道路写作当中,上帝的拇指的作品可以说是独成一格的。上帝的拇指即为本人的常用笔名,当一个人谈及自身时,难免有夫子自道的嫌疑。但介于本人作品是诗派的重要组成部分,而且相关的论述很少。再加上文本的隐喻性较强,在阅读上具有一定的难度。因此,我想在这里做出一些创作方面的自我剖析,也是很有必要的。希望可以将它作为打开本人文本世界的一枚钥匙,为读者的阅读打开方便之门。上帝的拇指的诗歌写作立足于个体的生命经验,但却并不囿于个体经验而力图找到事物背后的普遍联系,尤其是在时空观念等方面进行了深入的思考,创作了大量的关于时间性和空间性以及时空关系方面的诗歌作品。在语言风格上,他更加倾向于纯净化,大量使用隐喻、象征、借代、通感、典故等等,并在词语的使用上趋于典雅化,希望可以起到丰富民族语言的功用。比如《中亭街的小餐馆》一诗,就通过对于一个普通的餐馆的一些普通场景的描绘来表述一种奇妙的生命意识,那就是多重时空的并置与感应。上帝的拇指的《时间的象喻》就是一首对于时间性的阐述的作品:

时间的象喻

一直看不清她的脸

在各种各样的阴影里隐藏起来

突出的骨节缠绕的黑发

一次次迫近终究无济于事

肯定在哪些重要的部位出了问题

这再次证明:

一切关于时间的传说,都是谎言

一头洁白的象她的洁白只是幻觉

用鼻子和脚折断高耸的树

用几天的时间交媾两年的时间生子

一生的时间迁徙

这是否说明:

时间站在大象的位置上,是真实的

虽然,关于她的颜色,她善于游泳

仍旧不太确切

就像你一直无法看清往日里的面孔

你和她一起,躲在从前的防空洞里

像是个孩子,避开远方传来的脚步声

所有的阴影都来自正前方

在触手可及又遥不可测的将来

她是聪明的,她摆脱了现在

这里面突出了时间的相对性,时序的不确定性,以及个体的时间意识和群体意识之间可能存在着的差异性等等。他在《逝去事物的相似性》中写到:“在时间之中打捞他的陶罐/总有一些光是轻盈的/脱离于轻盈和光本身”。这也是对于时间的思索,是关于个体和群体的生命意识,以及名与实关系的分析。事物并不等同于它的属性,事物甚至不是事物本身,这就像时间并非时间的有效性,也不是通常意义上的时间一样。那么,人呢?人自然也不是单一的自身或者他者眼里的映像。上帝的拇指在诗歌语言方面做出了很多的尝试,有很多精巧的细部,是产生意义的褶皱和隆起。

比如《墓地》一诗:“在多年前的某处游荡/她向我提起香草的鼻息/寄存在这里的,是该取回去了//是的,是时候来谈谈往事/她的眼神天蓝色/苹果树下站着瘦弱的孩子//她说,天气坏透了/太多的埋怨在此之后/大湖的表面挤满了雨水//那时我会用另外一个名字/更多的名字被别人称呼/而她偶尔想起我们就在浮土里结绳记事”。这首作品在语言的使用上,大胆创新,如“香草的鼻息”、“大湖的表面挤满了雨水”等等,可算作神来之笔。而上帝的拇指着力于语言的目的,正是为了突破语言的局限性,试图让言词进入到现实的层面,并对实存发生作用。打破那些语言可以触及的,但在现实之中无法达成的禁忌与成规。通过发现语言的新的可能性来增益和丰富现实的人性。

事实上,通过语言来发现世界,特别是被表象遮蔽的部分,也就是现象背后深蕴的意义和价值,是诗歌写作的重要职能之一。语言的贫乏往往意味着时代精神的贫乏,语言的偏向往往表征着文明进程的偏向。而一个民族语言再生能力的匮乏,则是该民族传统精神和内在灵魂丧失的征兆。诗的沦落,正是民族精神不彰的共生物。在考察了众多的第三条道路诗人的诗歌作品之后,我们可以清晰发现一个共同的脉络,那就是对于诗歌语言方面的重视和再生能力的锻造。第三条道路作为一个诗歌流派正在进行当中,她在当代新诗写作中所占据的位置尚难预料。

她本身的价值和意义也自然无法做出一个确切的判断。但可以肯定的是,她作为一个诗派的流派价值是不容小觑的。第三条道路诗派以及第三条道路诗人和他们的诗歌作品一起,已经成为了新诗写作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并将继续充当着重要的建设者和开拓者的角色。而且,第三条道路诗派是一个开放性的诗歌流派,她必将涌现出新的更具代表性的诗人,并在新诗写作中发挥出更大的影响力。自《穿旅游鞋的舞神们》出版之后,第三条道路诗派已经宣告最终成型,并摆脱了原有的散兵游勇的形式,显得自在而自足。第三条道路诗派的成立,作为中国当代新诗发展日益成熟和完善的标志性事件,在新诗的发展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2008年12月23日至29日于福建师范大学南安楼寓所新媒介条件下的诗歌传播现状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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