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脆告他们!一不做二不休、扳倒葫芦洒了油。告状?告谁呢?“一把手”还是陈副部长?证据是什么?一连串的疑问,会让老蔫得出这样的结论:查无实据,告状人被通报批评。如果领导想把文章作大,定性为诬告陷害,告状人还会受到党纪处分。
告状要讲究证据。证据还不好找嘛,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把他们男男女女那点事搞到手足够。
再善良的人,有时也会生出些恶毒的想法,老蔫也不例外,他要绝地反击了。
懵懂中,老蔫突然想起美国有个情报官员,人称“不倒翁”,他把白宫几任高官的个人隐私都偷偷摄下来,当作“护身符”,谁要冒犯他,他就以曝光相要挟,因此没有哪个敢跟他较真劲。
老蔫不由灵机一动:老子以后也要学会自己主宰命运了!
这个念头产生不久,老蔫就在街上见到了报社那个朋友,便提出借个照相机用用。朋友说,借什么,干脆送你一个。
老蔫怀揣照相机整个一晚上都激动不已,他要让与自己作对的人懂得:兔子急了也会咬人!
陈副部长当然是老蔫的首选目标。
开始,老蔫连续盯了陈副部长几个中午,没有拍到任何证据,这期间只有一个陌生女子进过陈副部长办公室,可老蔫还没有来得及取出照相机,那个女子就已经从办公室出来了。老蔫这才觉得时候选得不对。试想,陈副部长即使色胆再大,也不敢在光天化日之下轻举妄动。于是,老蔫决定晚上下班以后实施跟踪。
离晚上下班还有一小时,老蔫就有些魂不守舍了,他早早地把办公桌上的东西收拾清,包好照相机,眼睛紧紧盯着门口,只待陈副部长一出现,便箭一样射出去。
第一天,陈副部长下班后出门就坐进了专车,即使老蔫的腿跑得再快,也没有追上汽车轮子。
第二天,老蔫调整了战术,下班前老早就到街上要了的士在陈副部长的必经之路“守株待兔”。可这一次老蔫又失算了,陈副部长没有坐车,而是徒步从小路走回了家。老蔫在路口一直蹲到凌晨也没见目标出现。
第三天,老蔫进一步总结了经验教训,他决定要掌握主动权。便根据每天晚上下班前专车司机都要到办公室给领导拿东西的规律,提前准备了一把电工刀。当司机刚走到办公室,他立即跑下楼偷偷给汽车的两个轮胎放了气。这天正赶上陈副部长有活动。备胎不足,补胎显然来不及,只好打的前往。老蔫早有所料,便很顺利地跟踪陈副部长进了一家三星级酒店。
看见大厅一个类似领班的小姐把陈副部长领上楼,老蔫随即进了大厅。一位小姐问,先生几位?有预定吗?老蔫不置可否。这时看见那个领班从楼上下来,老蔫便问,你刚才领的那位先生到哪里去了?领班说,你们是一起的?老蔫点点头。领班说在玫瑰厅,我领您去吧。老蔫说,不用。但刚走几步,老蔫又返回来问领班,刚才那位先生是不是常来这里?领班说,来过几次。老蔫又问,都和什么人在一起?领班上下打量一下老蔫说,对不起先生,这是商业秘密。
不一会儿,一位服务小姐给老蔫送来一个袋子,里边有高级茶叶和一些营养品。老蔫先是一愣,服务小姐解释说,有位老板吩咐过,玫瑰厅的客人每人一份。老蔫这才欣然收下。心想:这真是天上掉馅饼,先回家送给老婆孩子,让他们看看,如今我也是个人物了,这袋子礼物就是证明。
老蔫断定,陈副部长他们这顿饭一时半会儿结束不了,便趁机把礼物拿回了家。老婆孩子见了礼物,果然很兴奋,一下子蹦起高来,老婆还破天荒地给老蔫洗了脚。
但老蔫没有在家过多停留,他告诉家人晚上还有会,就又返回了酒店,继续实施跟踪。老蔫在玫瑰厅前来回走了几趟,见陈副部长他们的酒兴正浓,不由一阵欣喜,摆弄着照相机随时准备拍照。可老蔫的举动却引起了一位服务小姐的警觉:她见老蔫在楼道里晃晃悠悠的也不进屋,还偷偷摸摸的样子,断定他不是来吃饭的,便顿起疑心,随即找来了保安。
保安没有抓住老蔫任何把柄,只能将其请出了酒店。
老蔫没有获得任何证据,实在不甘心。他想,现在都兴吃完还要涮一涮,涮完还要按一按。按完了说不定还要领小姐出台。这时,就看见一些打扮入时的小姐不时地进进出出,便更坚定了自己的判断。于是,他选了一个较隐蔽的地方潜伏下来。
跟踪原来也是件苦差事。夜静时,老蔫才记起原来自己还没吃晚饭。饿是饿了些,但这是关键时刻,再饿也要忍一忍。夜已经很深了,进出酒店的人越来越少,老蔫仍不错眼珠,生怕陈副部长在眼前溜走。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老蔫被巡逻的保安叫醒,盘问几句便让他离开了。潜伏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因为陈副部长在不在酒店他都无从知晓。老蔫直责怪自己关键时刻掉链子。
接下来,老蔫就多了几个心眼儿,他提前准备了干粮和清凉油,饿了就吃几口,困了就在太阳穴上擦几下。但一连几天,却只捕捉到几个无关紧要的证据,老蔫并没有灰心,仍然执着地跟踪。
这天晚上,别人都下班了,却仍不见陈副部长出来,老蔫不由一阵兴奋。他也佯装下班,还有意在楼道里喊了几嗓子:下班了,下班了。但到院里转了一圈,就又悄悄回到办公室藏起来。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老蔫听到楼道里有脚步声传来,心中暗喜,待他觉得火候差不多的时候,脱下皮鞋,赤脚轻轻来到陈副部长办公室门外听起了动静。屋里静得很,什么声音也听不到。他又回办公室搬了凳子踩上去往里看,由于没开灯,黑暗中只看见两个人影在动。老蔫心想,黑咕隆咚的连灯都不开,决不会干什么好事。于是,毫不犹豫地连摁快门……
老蔫激动不已。
为保证万无一失,老蔫没有在本市冲洗胶卷,而是专门请了一天假,来到相邻的县城,他对洗相的老板说,把这个胶卷给我洗出来,越快越好,要多少钱随你。
照片洗出来了,可都是模模糊糊的,严格地说没有一张能够作为证据使用,但老蔫觉得还是打了胜仗。
初战告捷后,老蔫却不知怎么存放这些“战利品”了。放在家里怕老鼠咬,搁到办公室又担心走漏风声,干脆揣进了怀里。
老蔫清楚,仅凭现有的这几张照片,不足以将一个人整倒,还要进一步扩大战果。
这天得到消息,陈副部长晚上还要到那家三星级酒店吃饭。老蔫找了件马夹,就是记者们穿得那种,又把照相机挂在脖子上。到了酒店果然受到热情招待:记者同志,您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酸甜苦辣还是煎炒烹炸?老蔫说,我什么也不要,等人。服务小姐给他倒了杯茶知趣地离开了。
陈副部长进的包间还是玫瑰厅。老蔫也要了一个包间,与玫瑰厅斜对,今晚他要跟踪陈副部长一个全过程。
服务小姐奇怪了,这个类似记者模样的人,一个人包个房间,也不点菜,还鬼鬼祟祟的,便及时通知了保安。保安问老蔫:你是记者吗?老蔫点点头。保安说,把证件拿出来看看。老蔫一抬头,保安的眼睛正盯着自己。他正是那天夜里叫醒老蔫的那位保安。他说,你以为穿上马夹我就不认识你了,还冒充记者。老蔫像是没听到保安说话,眼睛仍然盯着玫瑰厅。这时,陈副部长正好出来,还有位小姐扶着他,好像要去洗手间。老蔫一个箭步冲出去,随即举起照相机。保安以为老蔫要逃跑,追上去就把老蔫摁倒在地。老蔫大声叫着:放开我!
叫声惊动了陈副部长。陈副部长转过身来走近几步,冲着爬在地上的老蔫说,这不是老蔫吗。又冲着保安问,究竟怎么回事?保安说,他冒充记者。陈副部长掏出自己的工作证,对保安说,我是矿务局政工部的陈副部长,他叫老蔫,是我的部属,如果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就让他走吧。
陈副部长对老蔫这种跟踪行为早就烦透了,但家丑不可外扬,想回单位后再好好收拾他。
陈副部长收拾老蔫的方式是首先召开了党小组生活会,却不料引火烧了身。
陈副部长开门见山地说,今天的组织生活会就一个主题,让老蔫同志检查一下冒充记者的问题。
老蔫毫不示弱地展开了正面交锋:有的人看似道貌岸然,其实一肚子男盗女娼,行的都是营蝇苟且之事。
在座的你看我我看你,不知老蔫说谁。
陈副部长不高兴了,他说老蔫你究竟什么意思?
老蔫说,什么意思你比我更清楚。
陈副部长说,放老实点老蔫,这样下去对你不会有任何好处。
老蔫本想再搞些有力的证据,等到宣布他下岗的时候亮出底牌,不料被陈副部长逼得哑巴开口,他也就连唬带诈了。
老蔫说,你还在威胁我,今天老子该让你老实一次。说着从怀里掏出那些“战利品”向大家展示:大家看看,这都是陈副部长做的好事。
尽管那都是些喝酒聊天和模糊不清的照片,什么问题都说明不了。但在场的人还是哗然了。
接着,老蔫指着陈副部长的鼻子厉声道:老子受辱几十年,今后要自己主宰命运了。说完,他重把照片揣进怀里,摔门出了屋。
这下陈副部长可慌了。他不得不提前宣布散会。
陈副部长确实心虚了,他真摸不清老蔫究竟掌握自己多少证据。之后便三番五次地找老蔫表示言归于好:以往的事过也过去了,咱们既往不咎,大家毕竟是多年的同事。我早就说过,我是肯为朋友两肋插刀的人。只要你坚持下去,组织绝对不会亏待你,请你一定要相信组织。
老蔫对陈副部长这一套早就领教过,他不仅对陈副部长的话不屑一顾,反倒把照相机高高地挂在了办公室的墙上。
挂在墙上的照相机实在是太显眼了,不仅陈副部长看了心慌,其他人看了也有些发怵。
这以后,老蔫觉得同事们对他的态度完全变了,他所看到的都是笑脸,即使以前从未说过话的人,见了面也主动跟他打招呼。办公室的同事还争着帮他干活,有的还给他斟茶倒水。每天他一大早来上班时,总有一两个同事已经到了办公室,老蔫去拿扫把,就有同事把他的扫把抢下;老蔫去拿暖水瓶,同事总是抢先一步拿起暖水瓶一路小跑地去打开水。老蔫没有料到,同事们变化这么大,忽然间个个都像活雷锋。要说变数最大的就算陈副部长了,他和老蔫照面后,总是先笑,然后就是那句屡试不爽的话:老蔫有事您说话。
老蔫很是惬意:这才叫做人呢,多少年来,还从来没人这样拿着自己如此当人看。
做人的感觉真是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