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对高升的看管,李尚文没有要安府的护院负责,只让王顺与另一名他带来的护卫轮流看守,是为了防止安府的护院会被二房的人买通。
对于李尚文如此安排,安若雪很满意,她很清楚,安少卿绝对不会就此罢休,必定会想方设法在去到本家之前把高升杀了灭口,以免他的罪行败露。她是绝对不会让安少卿得逞,无论如何都要保住高升性命,到了本家再让二房母子三人好看。然而,那日莺歌突然说了一句话,让她的这个决定有了动摇。
为了避免二房在高升的饮食里下毒,安若雪要秋香每日把高升的饭菜也做好,并亲自送过去。
那日秋香照例去给高升送饭,出了门之后,莺歌突然对安若雪说道:“大小姐,您真的打算把高升送到本家去审问吗?”
“是啊,有何问题?”自从那天莺歌帮着掩饰了她身中合欢散之事之后,安若雪对莺歌表现出来通透的心思十分叹服,今日见她忽然如此提问,知道她必定又想到了什么。
莺歌道:“奴婢以为,这样做有些不妥,如今王公子不知去向,二少爷可以一口咬定是王公子指使高升所为,到时候各持己见,本家也难以审判,再则那合欢散之事,说出来对大小姐的声誉也有影响。”
安若雪有些不解,“我不是没有中合欢散吗?又怎会影响我的声誉?”
莺歌道:“您不是说那夜王公子一人进了您的房间吗?虽说当时您并未中合欢散,也未与王公子有什么,可是若是被二姨娘他们拿来说事,说您与王公子有私情,也会影响您的声誉。”
安若雪心中一震,莺歌这番话确实很有道理,万一二姨娘他们怀疑她在骗人,找人来帮她验身,她失贞之事岂不是就会暴露?这一下惊得她出了一身冷汗,暗暗庆幸有莺歌提醒,不然麻烦就大了。
看来高升这个奴才不能留,不然始终是个祸害,只是该怎样做好呢?她忽然想试试莺歌的想法会不会跟她一样,就问道:“你说得有些道理,只是我已经说了要把高升送去本家审问,如今又以什么理由出尔反尔呢?”
莺歌微微一笑道:“这个简单,大小姐您只要让表少爷放松对二少爷的监视,再让护卫们放松对高升的看管就是了。”
安若雪目光一闪,“你的意思是让二少爷把高升杀了?”
“没错,高升助纣为虐,死不足惜,他若一死,此事也就不会再提,大小姐的声誉也就不会受影响了。”
“可是这样一来就抓不到二少爷他们的罪证了,我若是不趁此机会给他们一个教训,让他们有所收敛,日后他们必定会更加猖狂。”
莺歌目光灼灼,“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大小姐如此聪明,又有表少爷相帮,根本就不必怕他们。”
安若雪定定看着莺歌,这丫头来到她身边这些日子,未曾做过半点害她之事,反而处处帮她,如今又在这件事上面提醒她,还表现得如此果敢聪慧,若是真的对她没有歹意,留在身边就是一个十分得力的帮手,比杨嬷嬷还要强三分,只是,她能信任她吗?
考虑再三,安若雪还是听取了莺歌的建议,让李尚文放松了对安少卿和高升的监管,于是第二天夜里,安少卿就开始行动了。
那天是李尚文另一名护卫张勇的生辰,李尚文一向厚待下人,听王顺说了之后,就要厨房加了几个菜,在甲板上摆了桌子,叫上安府其他几名护院一起给张勇庆贺生辰。
最初护院们担心安少卿会不高兴不敢去,哪知安少卿见了却半点不生气,不但要他们都去好好喝几杯,自己也过去喝了一杯。护院们见状也就放心下来,跟着都过去了。
酒过三巡,李尚文要张勇把看守高升的王顺也叫过来,说是难得高兴,让他一人没酒喝太说不过去。张勇没有马上起身,而是有些担忧地说道:“大公子,叫了他过来岂不是没人看守高升了?”
李尚文摆摆手,“不碍事,那门上不是有锁吗?难不成他还能插翅飞走?”
主子都说没事那就没事了,张勇起身就把王顺叫了过来,一群男人越发喝得痛快了。
深夜,喝得醉醺醺的李尚文被莺歌和秋香扶回房间,倒下床就睡了过去,呼噜打得天响,把睡在另一张床上的安少卿给吵醒了。奇怪的是,安少卿的脸上没有半点不高兴,相反还露出一丝笑容。又过了一会儿,他爬起身,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包袱就悄悄走了出去。
安少卿轻手轻脚走到船舱底层存放货物的地方,高升就关在那里。
借着暗淡的烛光,安少卿看见王顺躺在门口的地板上睡得正香,那串开门的钥匙正挂在他的腰间。
他做了两个深呼吸,把一颗乱跳的心放稳在胸膛,然后一步一步慢慢走过去,伸手摸向王顺的腰间,小心翼翼地把那串钥匙取了下来。
也许是喝多了,取下钥匙时发出轻微的声响都没能把王顺吵醒,安少卿暗暗庆幸,抹了一把额头上冒出来的冷汗,起身去把门上的锁打开了。
屋子里没有点灯火,借着屋外的烛光,可以看见高升蜷缩在屋角,似乎已经睡着了。
安少卿走进去轻轻摇了摇他,在他耳边叫了句高升。
高升的身子一动,猛然醒来,看清楚面前的那张脸,他张大嘴巴刚要说话,就被安少卿捂住了嘴,向他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然后低声说道:“别出声,赶紧跟我出去。”
高升不是笨人,马上明白是怎么回事,起身就跟着安少卿走了出去。
门口,王顺依旧睡熟着,直到安少卿和高升的身影消失在通往甲板的楼梯口,他的身子都没有动一下。
安少卿带着高升走到船头,低声说道:“高升,你不要相信大小姐能饶了你,她不过是利用你来害我,到了本家你把事情一说出去,我最多被责罚一顿,而你肯定难逃一死。念在主仆一场,我今日冒险把你救出来,你赶紧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永远也不要回京城。”
高升心知安少卿说的没错,不禁大为感动,扑通一声就跪了下去,“二少爷,都是奴才怕死把您供出来,没想到您大人不计小人过,还肯救奴才,这辈子奴才不能再侍候您了,下辈子还做您的奴才,侍候您一辈子!”
安少卿一把扶起他,把手里的包袱递过去,“行了,别说那么多了,这里有一些银两和干粮,你拿了赶紧走吧,不然被人看见你就走不了了。”
“谢谢二少爷,奴才走了啊!”接过包袱,高升的眼泪扑扑往下流,再向安少卿行了一礼,他小心滑下船头,踩着水花一步步走向岸边。
安少卿看着他的背影,脸色慢慢变得狰狞,“别怪我,你若不死就是我死。”
第二日,高升逃走的消息马上就传遍整条船,安少卿去瞧了一下现场就把李尚文好好讽刺了一番,说他没能让人看守好高升,现在高升跑掉了,他必须要负责任。
李尚文也是十分恼火,把王顺狠狠地训斥了一顿,亲自赏了他十大板子,罚了他两个月俸禄,又在安若雪面前自责了大半天。
看见李尚文和安若雪那万分气恼的模样,二姨娘母子三人都躲在屋里偷笑,如今证人不见了,他们也就不用再害怕高升会把他们供出来了。他们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安若雪一手策划的,为的就是要保住她自己的名声。
安若雪的屋里,李尚文有些担忧地问她,“你说安少卿会杀了高升灭口,我检查了一下整条船,到处都没有血迹,也没有高升的尸首,安少卿又怎么杀他?”
安若雪微微一笑,“安少卿自然不会在船上动手,否则就会让人怀疑是他所为。”
李尚文问道:“那高升已经逃走,安少卿哪里还有机会动手?”
安若雪胸有成竹道:“怎会没机会呢?若是我猜得没错,安少卿必定会给高升准备一些干粮让他在路上吃,那些干粮自然是下了毒的,这个时候,高升只怕已经死在路上了。”
李尚文恍然大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还是表妹聪明。”
“大表哥你也很聪明啊,你要王顺在背上垫一块木板,就算再挨十个板子也不会伤了他!”
“哈哈,我小时候顽皮被父亲打就是这样蒙混过关的,早就学了经验了!”
安若雪没有猜错,安少卿果然在给高升的干粮里面下了剧毒。天蒙蒙亮的时候,高升翻了一座山头觉得又累又饿,就在半山腰的一棵大树下吃下了包袱里面的一块加了砒霜的大饼,不过半个时辰就一命呜呼,尸首被野狗吃了个干净。
夕阳西下,金沙镇吉祥客栈门口,小柱子站在路边翘首看着南下的官道,一脸期盼。
南宫宸临走的时候说了,最迟八月十六那天就会回来,可是今日已经是八月二十了,他还是没有回来。算算日子,他已经走了六日了,再不回来就真的赶不及在期限之内回宫。留在客栈的几个人都要急疯了,一向身体不太好的范先生更是急得病倒了。于是这两日小柱子开始****都走到门口看几回,希望能看见主子的身影出现在他眼前。今天他几乎每隔一个时辰就出来看一次,次次都让他失望,现在马上就要天黑了,官道上依旧不见南宫宸的身影,摸摸开始咕咕叫的肚子,他叹了一口气,转身就想回去吃饭。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小柱子精神一震,回身看去,只见前面路上几十米远处有几匹快马正疾驰而来,因为距离太远看不清马上之人的模样,却能看出来俱是男子。
小柱子的一颗心雀跃不已,会不会是主子回来了?
说话间,那几骑人马已经驶到小柱子跟前,看清楚来人,他那刚刚绽开的笑容凝结在脸上,眸子里的光彩也黯淡下来。
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根本就不是他日盼夜盼的主子,真是太让他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