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一个鲜活的人,她曾与你笑,与你说,阳光打在她脸上,那层柔光像梦幻一般,你还依稀看得到她的眼中带着神采,却猛然惊觉她再也不会回来,这种钝痛的感觉,能将人折磨得死去活来。
让莺歌心疼的是,安若雪要承受的,不仅仅是一个半夏的离去,还有她的父亲,她的妹妹,她可爱的弟弟,这些,终将成为云烟,在她的生命里散不去,却一直萦绕着。
“好。”安若雪安静得可怕,她眼角干涸,没有一滴泪水,可是她越是这样,莺歌越是担心。
“大小姐,你好好休息吧。”莺歌的语气中透着深深的担忧,安若雪突兀地扬起了一个笑容,那个笑容有些别扭,却又说不出哪里别扭:“好,你们不必担心我,做你们该做的事情就好。”
说罢,安若雪缓慢地躺了下去,背对着莺歌,侧身睡着,她的眼睛一直都是睁着的,并未闭合,一滴晶莹的泪水,缓缓从她的眼角滑落,脑海里能想到的,只有安正邦的容貌,和四姨娘她们温柔的笑意,可是如今,这些人,再也回不来了。
胸口的绞痛,令安若雪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听到莺歌离开的声音后,才伸手捂住了胸口,那种剧痛的感觉,几乎让她双眼模糊,这一世她苦苦地经营着一道保护伞,想要保护那些爱她的人,可是终究,命运跟她开了一个大玩笑,给了她一丝希望和自信以后,再狠狠地摧毁。
有些人,见他一眼,便是最后一面了,安若雪死死地咬住银牙,她还不能倒下,安家已经只剩下她与安若雨了,如果她也倒下了,安若雨不知道有多高兴,父亲也一定不愿意见到这样。
“元帅还是不要进去的为好。”南宫钰冲李长志微微摇头,示意李长志不要进去打扰安若雪,李长志这些日子,几乎天天都要来探望安若雪,可是这次来,却遇到了刚走出来的南宫钰。
南宫钰的眼神带着一丝古怪,看着李长志,似乎在打探什么一般,李长志一心都在牵挂着安若雪,再过不久,水含烟就要生了,现在安家却出了这样的事情,李长志心中又难受又担忧,原以为能请安正邦去吃李家长孙的喜酒,谁知……
若雪这个丫头,为何命这么苦?李长志的神情带着深深的心疼。
“不如让她好好休息吧。”南宫钰再次出声,眼底的意味不明,一直都盯着李长志,李长志似乎也发觉了哪里不对劲,他扭头,看着南宫钰,南宫钰却展开了笑颜:“元帅不必太担心,刚才本王进去时,雪美人已经醒了,不过她说她有些累了,想再睡一睡。”
“是吗?”李长志疑惑地打量了一眼南宫钰,他见过南宫钰好几次,可是没有一次是像现在这么奇怪的,南宫钰那双似梦似雾的双眸了,隐约有些奇怪。
南宫钰率先转身离开了,看李长志的神情,似乎没有什么异常,最好是这样,不然他还真有些犹豫,毕竟李长志是安若雪的舅舅。
“父亲,表妹醒了吗?”李长志满心忧虑地回去了,一见到李长志回来,李尚文便立马凑上去问道,他现在与柳昊轩同在一个衙门做事,两个人倒是志同道合,都对这一行很有兴趣。
“醒了。”李长志坐了下来,浓眉大眼充斥着疲惫,听秦王说醒了,那应当是醒了吧,他问道:“你弟弟呢?”
“他与弟媳刚回驸马府去了。”李尚文满脸的憔悴,他进宫不如李长志那么方便,只去看过两次安若雪,牵肠挂肚,想到安府发生的事情,他就一肚子的火气,为什么安若云那个丫头那么地恶毒,对自己的姐妹与父亲都能下手!
李长志忧心忡忡地说道:“以后叫含烟那丫头别来了,她大着肚子,来去来回,要是动了胎气可不好!”
“我已经跟他们说了,弟媳也着急表妹的情况,可是眼下大着个肚子进宫是不可能,所以才来问问。”李尚文说道。
“嗯。”李长志揉了揉眉心,这几****也是寝食不安,听说安若雪醒了以后,他总算心安了一些,一股倦意袭来,他无心再想南宫钰的异样,沙哑地说道:“我先去休息一会儿。”
“是,父亲!”李尚文知道李长志这段时间比他更加地担忧和糟心,李长志的憔悴与疲惫,众人都看在眼里,安若雪是他最宠爱的外甥女,怎么能不担忧?
安若雪的眼睛伤得很重,差点连命都丢了,南宫彦这些日子倒也殷勤,连玉玲珑和安若雨那里都不去了,经常会来锦绣苑看看安若雪,柳月如也是,南宫婉韵跑得最勤快,时不时会送一些好吃的过来,守在安若雪身边,寸步不离,刻意地哄她开心,可是总让安若雪想起半夏。
现在,身边的人,都一一离去了吧,安若雪苦笑,她苦心维护着的东西,在一点点地坍塌,事到如今,她只能看着,无能为力。
“大小姐,该喝药了。”秋香端着熬好的药,走进房间,她的眼睛红肿红肿的,神态看起来比安若雪好不了多少,可是她至少还哭过,心里要好受一些,而安若雪,却失魂落魄,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坐在那儿,愣愣地看着前面发呆。
“嗯,放那里吧。”安若雪声音轻而细,若不是知道她家中出了那些事情,换做旁人,或者是根本听不出她的异样,她扭头看那了一眼那黑乎乎的药,仅剩的右眸中,闪过一丝恨意,如果不是安若云已经被处死,她真的想问问安若云,为何对这么狠毒,比安若雨几乎是有过之而无不及,这是安若雪万万没有料到的。
秋香欲言又止,她知道此时说些安慰的话,不过是空谈,不如留着时间让安若雪一个人冷静冷静,她刚想退出去,安若雪却叫住了她:“秋香,皇上今天会来这里吗?”
“这,奴婢也不是很确定,应该会。”秋香迟疑地答道,这些日子南宫彦确实很经常来锦绣苑,但是具体什么时候,她无法确定。
“我知道了。”安若雪抿抿嘴,苍白的手指端过那碗乌黑的药汁,仰头喝了下去,那么苦涩的药味,她却是眉头都不曾皱一下,那模样,却只让人更加心疼。
南宫宸一进门就看到了秋香那担忧的脸,看到南宫宸来了,秋香的神色里带着一丝哀求,她希望南宫宸可以劝劝安若雪,哪怕是大哭一场,也好过这么憋着,南宫宸冲秋香使了使眼色,秋香这才稍稍放下了心,南宫宸之前与安若雪的关系似乎也不错,希望南宫宸的劝慰有些效果吧。
南宫宸脚步轻缓,生怕惊到了眼前那个恍若失神的女子,她端着药碗,静坐不动,哪里还有当初那个灵秀的女子模样,更像一具失去了生气的木偶,窗外有风声,沿着缝隙涌了进来,吹动着安若雪的秀发,她却浑然不知,任由发梢时不时遮挡住自己的容颜。
“苦吗?”温柔的嗓音,仿佛是二月的春风,轻柔而带着一丝暖意,从安若雪的身侧柔柔地传来,她凝固了一般的眼眸,总算微微动了一下,她缓慢地侧头,看到南宫宸那张清逸绝尘的脸庞以后,突然猛然瞪大了眼睛,然后站了起来。
“你怎么了?”南宫宸惊愕地看着安若雪,安若雪的反应似乎太大了,她眼眸里带着惶恐和闪避,退后了几步以后,安若雪有些失常地冲着南宫宸嘶喊起来:“你来做什么?你出去!快点出去!”
南宫宸眉头紧皱,他试图靠近安若雪,以为她这是突然受惊了所以才会失常,可是他的脚步还没有迈出去,就被安若雪的尖声厉叫给阻止住了:“不要过来!”
外面的秋香听到了安若雪的叫声,立马焦急了,她不知道南宫宸与安若雪起了什么冲突,转身便想进去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是莺歌却眼疾手快地拉住了秋香,她知道南宫宸对安若雪是绝对不可能有什么伤害的,可能是安若雪受了大的刺激,发泄性地在尖叫。
“大小姐她——”秋香担忧地说道。
“没事的。”莺歌打断了秋香的话,秋香见莺歌的神色似乎很自信,便也只好住了脚步,不再往里头冲去。
房子里陷入了一片死寂,莺歌也有些担心了,她与秋香站在外面,还有一两个小宫女,也跟着忐忑地守着,不一会儿,门打开了,南宫宸的身影出现在了大家眼前,他双眉紧锁,薄唇紧紧地抿着,一声不吭地离开了,秋香想问一问怎么回事,却在看到南宫宸那极度不好的脸色以后,选择了闭嘴,匆忙进去看安若雪怎么样了。
莺歌担心地看着南宫宸离去,南宫宸的步履很沉重,走得有些缓慢,看起来似乎心情很糟糕,刚才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莺歌摇摇头,转身想进屋去安抚安若雪,可是视线却被地上的红色血迹吸引了。
她一愣,然后蹲下身子伸手去揩了一下嗅了嗅,是新鲜的血液,这里怎么会有血?莺歌疑惑地扭头看着南宫宸离去的方向,才发现那血迹竟然一路蔓延了过去。
天!这到底怎么回事?莺歌慌忙地进屋,只见安若雪在秋香的搀扶下,坐在了床上,她有些惊魂未定的模样,虚弱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恐慌和后悔,秋香怎么问安若雪,她也不说,而是一直捂着头。
“这……这是怎么了……”莺歌有些目瞪口呆,她从未想过南宫宸与安若雪见面以后,会是这个情况。
“没什么,你们都出去!”安若雪突然有些愤怒地命令道,语气坚决而带着一丝烦怒,众人皆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本来平静的安若雪,为何突然情绪变得如此之快,可是莺歌还是示意大家先出去,然后带上了门。
安若雪看着禁闭的门,她缓缓起身,走到了铜镜面前,手有些迟疑地摸了摸脸颊,冰凉的感觉,让她都不相信那是自己,看起来是那么的虚弱,苍白,就像重生之前的那个懦弱的自己,也是眼中闪烁着如此软弱的神色,安若雪的手摸到了敷在左眼处的纱布,指尖有些颤抖,这只眼睛,从此就再也看不到光明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