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紧?”安若雪素来知道自己这位二表哥身子弱,不免有些担心。
“没事,躺两天就好了。”李尚文不在意地摆摆手,然后才想起什么,回过头去把站在他身后的一名男子拉了过来,对安若雪道:“表妹,引荐一个人给你认识。”
安若雪看过去,不觉怔住了。
面前是一位青年男子,看上去不到二十岁,身形修长,相貌普通,一眼看去觉得平常,再看一眼却又有些不同,那不同的地方就是他的眼睛。深如幽潭,眸似墨点,不笑的时候锐利深邃,能勾魂摄魄,一笑之下又泛起柔柔涟漪,像是夜空里皎洁的上弦月。
不知为何,她的心跳了跳,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微微垂眸。
“这是我的好友宫成,年方十八,尚未娶妻,家住城东……”
“哈哈,大哥,我怎么觉得你说话像那天来我们家的那个媒婆一样,还尚未娶妻,哈哈!”李尚玉瞧着宫成笑,又扭头看安若雪,“大表姐,是不是很好笑?”
安若雪也觉得好笑,不过再一细想,却又觉得有些不自在,这李尚玉正在向自己引荐宫成,若是说成像媒婆,岂不是在帮宫成向自己提亲?
李尚文这才反应过来有些不妥,他哈哈一笑,又道:“确实有点像,不过说起来你们两个倒也有许多地方想象,根本就是志趣相投,表妹你喜欢弹琴,宫成也擅长音律,表妹你喜欢诗词,宫成是个大诗人,表妹你喜欢吃肉,宫成无肉不欢,表妹你喜欢爬树,宫成最爱在树上纳凉,表妹你喜欢光脚丫踩水……”
“表哥……”听得李尚文越说越起劲,居然把她小时候的顽皮也说了出来,把安若雪羞得红了脸,偷偷瞟了一眼宫成,却见他饶有兴味地听着,那唇边带着笑,眼眸却是越来越亮了。
一颗心跳得更加厉害,安若雪浑身都开始不自在了,想要找个借口离开,却又不舍得,难得见到舅舅一家人,她只想多跟他们说说话,现在有一个外人在,还总是用那样一双似乎能看透人心的眼睛看着她,她又觉得别扭。
“大小姐,宫成这厢有礼了!”宫成终于有机会说话了,在李尚玉的喋喋不休之后。
他的举止彬彬有礼,气定神闲,声音也很好听,字字珠玉,若是那张脸再出彩一些就更好了。
这个念头居然跳进安若雪的脑子,她定了定神,猛然觉得自己是发昏了,居然会有如此想法。一张脸火烧般滚烫,她知道再不离开就会失礼了,飞快地福了一礼,又跟李长志父子说了一声,她就转身快步离去。
身后,响起李尚玉那高亢的声音,“宫兄,我没说错吧,我表妹是不是比九天仙女还貌美如花?”
“果然名不虚传。”宫成轻柔的声音响起。
安若雪一个趔趄,差点被长裙绊倒……
众宾客都散去了,老太君回到牡丹院,命人把二姨娘叫了过来。
之前在寿宴上碍于贵宾在场,老太君不好详细审问那幅绣图之事,免得让宾客们更加笑话。她很清楚这件事绝对不是安若雨一人想出来的,二姨娘肯定也逃不了干系,说不定就是二姨娘主使的。
跪在老太君面前,二姨娘的身子不住地抖动着。适才在寿宴上老太君说了过后还要找她算账,她就知道今日她也逃不过会被责罚。以老太君的精明,肯定会想到这件事她也参与其中,毕竟安若雨年少,若是无人唆使,肯定不敢那么大胆去偷取绣图占为己有。虽说偷绣图的主意是周嬷嬷想出来的,可是也是经过她认可之后,安若雨才要半青动手。
“说吧,这是不是你的主意?”老太君坐在软榻上,一脸阴沉地看着二姨娘。
“老太君明鉴,此事妾身并不知晓,是二小姐的奶娘周嬷嬷唆使二小姐所为。”明知道老太君未必会相信,二姨娘还是把一切过错都推到了周嬷嬷身上,反正出了这事周嬷嬷肯定罪责难逃,不如就让她一人顶罪来保她无事。
老太君又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二姨娘道:“老太君,媳妇所说句句属实,不敢有所欺瞒。”
沉默了片刻,老太君说道:“那这事就交与你来处理,所有参与此事之人全部杖责十板赶出府去,签了死契的拖出去卖给人伢子。我们安府绝对不能留下这种品行败坏,挑唆主子的奴才。完事之后你去静思堂跪一晚,替你那个不争气的女儿向菩萨请罪。”
二姨娘松了一口气,应声退下。
二姨娘一出去,站在老太君身边的张嬷嬷道:“老太君,奴婢以为二姨娘所言并不可信。”
张嬷嬷是老太君的陪嫁丫头,在她身边侍候了几十年,是她最贴心的人,有什么疑虑都会向老太君直言。
老太君长叹一声,“唉,你以为我真的老糊涂了吗?我也没有办法啊。如今大媳妇没了,我那儿子又不肯续弦,这老三愚笨,老四懦弱,只有老二还有点本事能管家,若是把这事弄大了,我那儿子必定饶不了她,以后还有谁来管家?”
“奴婢愚笨,未曾想到这一层,只是今日饶过二姨娘,难保她以后不会继续为难大小姐,老太君还是要防着她一些才是。”
“这个我明白,此事就交给你了。”
“是。”
安若雪午睡醒来,半夏服侍她洗了脸正准备喝茶,听得小丫鬟语儿进门禀报。
“大小姐,二姨娘屋里的两位嬷嬷来了,在门口求见。”
杯沿送至嘴边,听了这话却停住了,安若雪道:“要她们进来吧!”
片刻,二姨娘屋里的陈嬷嬷带着一个婆子走了进来,两人齐齐行了一个礼,陈嬷嬷道:“大小姐,二姨娘命我等来捉半青去后院受罚。”
“她犯了什么错?”听到半青的名字,安若雪似乎一点也不吃惊,语气平淡之极。
陈嬷嬷回道:“半青受周嬷嬷唆使,偷了大小姐的绣图。”
“什么,怎会是她?”站在一旁的半夏失声惊呼,今日在寿宴上确知那绣图是安若雨派人偷窃之后,她心里一直在寻思会是谁在何时偷了去,想来想去都没想到会是这屋里的大丫鬟半青。
安若雪放下茶杯,黛眉微蹙,“我就说了,谁有那本事能从本小姐眼皮底下偷东西,原来是内贼。二姨娘打算怎么处置她?”
陈嬷嬷道:“杖责二十板,之后带出去卖与人伢子。”
安若雪的脸上露出惋惜的神情,“还要卖了?”
“是。”
“那周嬷嬷怎么处置?”
“回禀大小姐,周嬷嬷同样也要杖责二十板,之后赶出尚书府。”
安若雪笑了笑,“不错,二姨娘果然厉害。”
陈嬷嬷脸色变了变,有些紧张道:“大小姐,二姨娘还等着我等复命,不知半青现在何处?”
“在下人屋里吧,半夏,你去把她叫来。”从寿宴结束之后,半青就说肚子疼去了下人房里歇息,安若雪知道她不是肚子疼,而是害怕东窗事发心虚胆寒,现在,不必等自己亲自审问惩处,二姨娘又来代劳了。
见半夏应声欲走,陈嬷嬷似乎更加慌张了,“不必劳烦半夏姑娘了,我等自行过去就是了。”
安若雪看了她一眼,了然一笑,“也好,你们去吧!”
两个婆子应声去了,来到下人房里见半青躺在床上,二话不说凶神恶煞地走上前去,一左一右拖了她就往外走。
半青惊呼了一声,刚要开口说话,陈嬷嬷抬手就塞了一团烂布在她嘴里。
一路挣扎到了院子,半青看见安若雪站在房门口,挣扎得更加厉害,嘴里发出呜呜的声音,目光求救地看着安若雪,似乎有什么话要说。
两个婆子互相看了一眼,用力推搡着半青,加快脚步向院门外走去。
半夏的目中满是不忍,“大小姐,半青怎会做出那样的事来,您为什么不问一下再让她们带走她?”
安若雪没有回答她的话,依旧面色平静地看着半青,直到半青将要被拖出院门时,才低声说了一句,“又解决了一个,不对,是两个。”
半夏困惑地看着她,“大小姐,您说什么?”
安若雪笑了笑道:“没什么,你刚才问我什么?”
“小姐,您为何不问一下半青就让陈嬷嬷她们带走,万一是周嬷嬷胡言乱语栽赃陷害呢?”
安若雪收起笑脸,正色道:“你如此机灵的人,今日为何变蠢了?除了你和杨嬷嬷知道那绣图,还有谁会知道?”
半夏愣了一下,猛然醒悟过来,除了她和杨嬷嬷之外,也只有半青知道安若雪在绣那幅绣图。杨嬷嬷是安若雪的奶娘,对她忠心耿耿,断然不会背叛她,那么就只有半青了。心中一阵难受,想不到半青侍候了安若雪那么多年,居然还会背叛她,落得今日这般下场。
看着半夏一副要哭的样子,安若雪在心中暗叹,这个丫头的心肠实在是太软了,又容易感情用事,还好自己这回利用绣图算计安若雨的计划没有让她知道,不然她必定不会那么自然地在寿宴上帮自己伸冤,自己今后要做的事还是暂时不能被她知道,一切还是交给杨嬷嬷吧!
想到这里,她对半夏说道:“好了,你也别难过了,去把奶娘叫来,我有事要她做。”
“咚!——咚!咚!”“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长街上,一名更夫敲着更鼓缓缓前行,幽暗的月光把他的身影浅浅地映在青石地板上,晃晃荡荡,渐渐远去。
已经是三更了,家家户户门窗紧闭,暗无灯火,只有街角深巷尽头的一间瓦房里还透着淡淡的灯光。
屋子里,一个精瘦的男人坐在桌前,就着油灯认真地看着手里的一张银票。片刻,他抬起头来,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不错,确实是富贵钱庄的银票,你家主子出手真阔绰!”
“那是自然,你可要把事情办好了。”说话的是一个女人,体形健硕,声音暗哑,她的身上穿着一件青布衣裳,头上围着黑布头巾,遮住了半边脸,只留了一双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