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严三办事你还不放心吗?过些日子我就把那妞儿送过去。不过……”精瘦男人回过头看了一眼里屋紧闭的房门,有些奇怪地问道:“你家主子为何那么快就变了主意?适才带过来时要我把她弄死,这会子又说要好好养着,养好了送过去……”
“你只要好好办事就行了,哪来那么多废话。”健硕女人打断了他的话,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放在桌上,“这是生肌止痛药膏,你让人给她擦上,再给她找个大夫瞧瞧。记住我的话,若是人死了,剩下的一半银子你也别想拿到了。”说完,转身开门离去。
精瘦男人嘿嘿一笑,把银票收进怀里,站了起来把门关好,回身拿起桌上的油灯和瓷瓶,推开里屋的门走了进去。
昏暗的光线下,只见靠墙的一张木板床上趴着一个身穿淡蓝色衣裳披头散发的女子,杂乱的发丝遮住了她的脸,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见她放在枕边的一只手雪白纤细。那女子一动不动,似乎是睡过去了。
精瘦男子在床边坐下,把油灯和瓷瓶搁在床头,伸手抚开那女子脸上的乱发,一张苍白秀气的脸露了出来。
“哎,模样生得还不错,送过去应该能换个好价钱,希望能挨过去,死了老子就亏大了。”精瘦男子嘀咕着,开始动手去解女子的衣裳。
尚书府卿雪阁内,安若雪斜倚在床头,认真地看着手中的一本书。
半夏坐在床头纳鞋底,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安若雪,奇怪她今日为何迟迟不睡。
这些日子****夜夜绣图抄经书,安若雪几乎没好好睡过,今日老太君寿宴已过,应当好好歇息才是,可是她却一点睡意都无,过了三更天了还在看书。
打了一个哈欠,半夏忍不住问安若雪,“大小姐,不早了,赶紧歇息吧!”
安若雪抬起头,看见婢女有些憔悴的脸,不禁一阵歉疚,这些日子半夏为了帮自己绣那幅绣图,一直都捱夜,今日不该再让她陪在身边,应该要她去好好休息。
“你去睡吧,不必管我,我一会儿就睡了。”安若雪下床,一把拿过半夏手中的鞋底。
小姐不睡,丫鬟怎么可以先睡?半夏自是不肯,安若雪正要推她去睡,却听到房门轻轻敲响。
安若雪面上一喜,道:“半夏,快去开门。”
“这么晚了谁会过来?”半夏嘟囔着走到门边,问道:“何人?”
“是我。”低哑的声音传了进来。
“杨嬷嬷。”半夏忙把门打开,杨嬷嬷闪了进来。
一进门,杨嬷嬷跟安若雪打了招呼就对半夏说道:“半夏,你回房去睡吧,今夜嬷嬷在此值夜。”
半夏满腹疑云,不明白这深更半夜的杨嬷嬷为何也不睡觉,还跑过来要求值夜,她身为大小姐的奶娘,可是从来都不用值夜的。心中虽是不解,却也不敢多问,她向安若雪告退走了出去。
“嬷嬷,事情都办妥了吗?”见杨嬷嬷关好房门,安若雪低声问道。
杨嬷嬷点头笑道:“办妥了,那人伢子收了钱一口就答应了。”
安若雪笑了,“我就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他不会不答应的。对了,你看到半青没有,她那样子可挨得下去?”
杨嬷嬷道:“看到了,她当时虽是昏睡着,气息还好,应该性命无忧。老太君慈悲为怀,是不准打死人的,二姨娘不敢违逆老太君的意思,打板子的时候并未要人下狠手,不然死在府里就不好交代了。不过刚才听那人伢子的意思,二姨娘送半青过去的时候是交代了要人伢子把半青弄死。”
安若雪冷笑一声,“哼,我就知道二姨娘会杀人灭口,若是我猜得没错,周嬷嬷怕是也活不长了。”
“是,老奴也去打听了,周嬷嬷被她儿子抬回家,也未帮她请大夫,说是丢人,由着她死了更好,我怀疑是二姨娘买通了周嬷嬷的儿媳妇,到时候再饿她两日,很快也就去了。”
“嗯,那就好,不必我们费事了。”安若雪在软榻上坐下,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
从惩处初画开始,杨嬷嬷就已经明白,如今的安若雪已经一改以往的柔弱温顺,变得心狠手辣,有仇必报。最初她有些不明白安若雪为何会变化如此之大,后来安若雪向她明言,怀疑大夫人早产而亡的事也是二姨娘暗中做了手脚,她就不再觉得奇怪了。一个失去了母亲的女儿,为了替母亲报仇,也为了更好的保护自己,势必要变得无比强大,无比狠辣,才能对付那些敌人。
想到一个问题,杨嬷嬷问道:“大小姐,老奴有些不明白,您为何要如此费事留那贱婢一命?”
安若雪道:“她不是梦想着成为大少爷的枕边人飞上枝头吗?那我就留她一命,让她夜夜遭受那些臭男人的****,看看她还有什么本事飞上枝头!”
杨嬷嬷愣住了,她从未听说过有这回事,不知道自己的小主子是怎么知道半青有如此宏大的理想。
杨嬷嬷自然是想不到,前一世安若雪临死的时候,亲耳听到安若雨说了这句话,半青就是因为这个充满诱惑的条件才背叛了她。这一世,她是不会放过这个背叛主子的丫鬟,就这么弄死那贱婢实在是太便宜她了,她要让她遭受千人枕万人睡的****,让她生不如死!
然而,安若雪却没想到,她今日留得半青一条命,却是留下了一个祸根,以至于在今后的岁月里,给她带来了很多烦恼。
一场寿宴,让安若雪名扬京城,受到老太君和安正邦的赞赏,也让二姨娘母女对她更加嫉恨。
安若雨费了那么大的心思妄想在寿宴上超越安若雪,讨得老太君的欢心,获得众宾客的赞许,赢得皇子世子们的倾心,到头来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什么也没得到。不仅如此,还因为偷窃绣图欺瞒老太君的伎俩被揭穿,弄得声名扫地,在安府以及整个京城的上流社会都将抬不起头来。
落得这样的下场,安若雨没有好好反省,没有想过要痛改前非,而是把这一切都算在安若雪头上,认为是她害得自己落到如此地步,对她的嫉恨就更深了一层。
在祠堂跪了一天,滴水未进的安若雨终于忍受不住晕倒在地。那时二姨娘也被老太君处罚跪在静思房的菩萨面前代安若雪请罪,不能也不敢去过问安若雨的情况,只有安少卿这个刚刚回到家的兄长去求了老太君,把妹妹扶回房间。
安少卿怎么也没料到,今日回到家来发生了这样的事,娘亲和妹妹一起遭受老太君的处罚,连带着他都被凉在一边,寿宴过后,父亲都没有多看他一眼,更别说夸他一句了。
不管怎么说,他在寿宴上的表现还是不错的,比起以前要好千倍万倍了。虽然那尊弥勒佛是二姨娘买好派人提前送到青峰观他的手里的,那套剑法也只是他在青峰观这两年学会的唯一一套剑法,并且还只是花架子,中看不中用,在台上耍耍还行,若是跟人真刀真枪比划,他只有挨捅的份。
听了安若雨的贴身丫鬟冬菱说完整件事的因果之后,安少卿看着躺在床上苍白憔悴的妹妹,想到寿宴中她受到宾客们的讥讽和谩骂,是又心疼又气愤。这个跟安若雨同一个娘肚子里出来的浪荡公子,和安若雨一样,不仅没有是非观念之分,还比安若雨更加心狠手辣。这两年的修行只是让他改掉了毛躁浮夸,嚣张跋扈的性子,并未改变根本,反而比从前更加阴险狡诈。
叮嘱冬菱几句,要她好好照顾安若雨,安少卿就来到静思房探望二姨娘。
二姨娘的精神还好,她只是被老太君责令在菩萨面前请罪,除了不能吃荤腥,还是准许她吃饭的。寿宴结束之后,她先是把周嬷嬷和半青给收拾了,又吃了晚饭才来到静思房,跪了才一个多时辰。
看见儿子进来,确定没有其他人前来,二姨娘站起身揉揉膝盖,让安少卿搀扶着在一旁坐下。
伸手摸摸儿子比之前更加黑瘦的脸,二姨娘一阵心疼,“少卿,瞧瞧你又瘦了!可有哪里不舒服吗?”
前几个月大夫人过世,安少卿回来奔丧,那时候府里事多,母子俩也没能好好说说话,现在安少卿终于结束了那苦行僧的日子不再离家,二姨娘想着就高兴。
“娘,孩儿一切都好。”安少卿鼻头一酸,真想像儿时那样扑进二姨娘怀里哭一场,说说自己这两年吃的苦。然而,看见二姨娘泪流满面的脸,他哪敢再让她伤心。
瞎编了一些青峰观上自由自在,吃得好睡得好的高兴话说给二姨娘听,见她终于不再流眼泪了,安少卿才提起今日寿宴上发生的事。
“娘,如今孩儿回来了,必定不会再让您和妹妹受委屈,那安若雪不过是个小丫头,今日算她走运赢了一回,今后孩儿势必不会让她好过。我那把剑随时都可以招呼她。”
二姨娘没想到儿子这次回来这么有长进,不仅学了一手好剑法,还打算帮忙对付安若雪。以前这孩子除了吃喝玩乐满大街混,哪里管过这些。只是,现在老太君和安正邦都那么宝贝安若雪,她想要再次下手就更难了。再说也不可能明着跟她斗,还是不要让儿子也卷进来。
“少卿,这件事你不必插手,你只要在你父亲面前好好表现,参加今秋的乡试,先考个秀才出来,你父亲就会看重你了,以后这家业也才会传给你。”今日安少卿在寿宴上的表现让二姨娘很满意,她以为这个儿子还是学了些东西回来,考个秀才怕是也不难了。
安少卿道:“娘,您又不是不知道您儿子不是读书的料,这两年在青峰观也只是学艺清修,又不是读书,拿什么来考秀才。再说了,我堂堂吏部尚书家的公子,要想做官还不是父亲一句话的事,娘你帮我跟父亲提一下,让他给我买个官做做吧!”
“什么!买官?你父亲怎么会肯?”二姨娘实在是太了解安正邦的脾性了,知道那样一个死脑筋守规矩的人绝对不会去做买官这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