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从楼上下来一位雍容华贵的妇人,看着董蒲龄的背影问那名伙计,“那人是谁?”
伙计说道:“花老板,那是太医院的董院判大人。”
这名贵妇人正是霓裳坊的老板花想容,听那伙计一说,她的脸色变了变,又上前几步走到门口去看董蒲龄,那目光充满了幽怨。
伙计不明所以,走过来见花想容的脸色苍白,忙问道:“夫人,您怎么了?”
花想容没有理会他,而是呆呆地看着董蒲龄坐上马车,直至马车远去,她才转头问那名伙计,“刚才董大人过来干什么?”
伙计道:“他过来问董小姐的衣裳做好了没有。”
花想容眉头微蹙,眼里满是疑惑,“董小姐?”
“是啊,衣裳已经做好了,灵秀刚才已经送去了,董大人不知才过来问的。”看见花想容脸色不好,伙计忙向她解释清楚,生怕她会以为是伙计们偷懒误了期限才导致客人亲自上门来取,要知道花想容为了保证霓裳坊的声誉,制定了非常严格的规矩,若是有谁做事出错影响到店子的声誉,轻则扣除半年薪金,重则就会开除。
花想容却似乎并不在意伙计的话,而是沉吟道:“等会儿灵秀回来,你让她过来见我。”
“是。”伙计暗叫糟糕,心想老板肯定是生气了,不然为啥要送货的灵秀去见她?这灵秀是跟在霓裳坊二师父刘裁缝身边的学徒,人如其名,长得秀气水灵,店里未婚的伙计都喜欢她,他也不例外,开始为她担心起来。
半个时辰之后,灵秀回来了,伙计一见她就把刚才的事说了一遍,要她赶紧去见花想容。
“你是说夫人要见我就是为了这事?”灵秀一向胆小怕事,听伙计这么一说,吓得脸都青了,也以为花想容是因为客人上门来要衣裳生气了。
伙计说道:“应该是的,夫人看见董大人来了脸色都变了,就跟我说要你回来就去见她,我说你们今日怎么这么迟才把衣裳送去?”
灵秀道:“这两日师傅感染了风寒,今天下午才把董小姐的衣裳做好,不然早就可以送去了。”
伙计稍稍放下心来,“那你赶紧去找刘师傅一起过去跟夫人说清楚,夫人就不会怪你了。”
灵秀苦着脸道:“我师傅身子不适,做好衣裳就跟钱掌柜请假回去歇息了。”
“那你自己跟夫人解释,我想夫人也不会怪罪的。”
“好吧!”
灵秀战战兢兢走进花想容的屋子,见她正坐在桌前一脸凝重,心里更是不安,她来到霓裳坊已经快一年了,还从未见过花想容这样的神情,看来一定是为了那衣裳的事生气了。
花想容一见灵秀进来就站起来走到她面前,有些急切地说道:“灵秀,我听伙计说你刚才去给太医院的董院判大人府里送衣裳了,说是他家小姐订做的,你可曾看见那董小姐?”
“夫人,我看见董小姐了,还让她试穿了新衣裳,她很满意,直夸我们霓裳坊的手艺好呢!”灵秀忙把客人的评价也说了出来,希望花想容听到客人满意就不再怪罪。
花想容又问:“是吗?那董小姐多大年纪?模样长得可好?”
“董小姐大约十六七岁,长得很漂亮。”灵秀有些奇怪了,老板不说衣服的事,却一个劲问董小姐,这是什么原因?
花想容沉思了一下,又问道:“那你有没有见到董家公子?”
“您是说董太医吗?我也见到了,董小姐穿上新衣特地要丫鬟把他叫来看,董太医见了很满意,还赏了我银子。”
花想容眼睛一亮,“那董……太医身子可好?有多高?是胖还是瘦?”
“董太医不胖也不瘦,长得很俊,人也精神。”
“是吗?那就好……”花想容的嘴角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目光却变得飘忽,似乎穿过灵秀的身子望到了别处。
灵秀越来越奇怪了,不明白花想容为何对董家公子小姐那么感兴趣,有心想问原因却又不敢,见她神色如此古怪,不禁有些担心了,“夫人,您没事吧?”
花想容定定神,笑道:“没事,你下去吧!”
“是。”灵秀满怀疑惑走了出去。
灵秀走后,花想容站在那里发了一阵呆,就走到梳妆台前,摸出身上钥匙打开抽屉,拿出一个精美的铁匣子,抖着手打开来。里面是一个红布包,像是包裹着十分贵重的首饰,她摩挲了几下一层层打开,却是一双婴孩的虎头鞋。
抚摸着那双鞋子,花想容的眼圈慢慢红了,良久,她低低说了一句:“我的熙儿……”
……
董府的书房,董蒲龄坐在桌前,满脸怒容瞪着垂首站在面前的董文熙。刚刚父子俩发生了一场争执,为的是董文熙的婚事。
那日退了安府的婚事之后,为了让太子放心,董蒲龄马上找了媒婆,想尽快给董文熙重说一门亲事,谁知朝中大臣们知道他把安家的婚事退了,对他颇有微词。那些官高权重之人自是不屑跟他对亲家,官职比他小的,怕他又会像对待安家那样无故退婚,也不敢跟他对亲家,弄得他只好降低要求,给董文熙找了几家京城的富商人家的姑娘让他挑选,哪知道董文熙一个都看不上。这回媒婆又介绍了一位珠宝商人家的姑娘,董文熙连对方性情喜好都未听完就一口回绝了,还说暂时不想娶亲,要董蒲龄不要再忙乎了。
董蒲龄怒气冲冲道:“我说你为何不愿意?是嫌弃她们家中是经商的吗?我不是跟你说过,因为与安府结亲的事弄得朝中大臣都不愿意与我们家结亲,只能如此了。反正父亲也不在乎被人笑话,只要那家姑娘家世清白,人又贤惠就可以了。”
董文熙一向柔和的面容此刻绷得紧紧的,“父亲,我并不是嫌弃她们的家世,而是我暂时不想成亲。”
董蒲龄讥笑道:“不想成亲?那当初我说要去安府提亲时你却为何那样高兴?我看你是还想着安家那位大小姐吧?”
董文熙神色黯然,“父亲,既然您知道为何还要逼我?”
“文熙,你怎么就那么傻啊?为了那安家大小姐,你差点连命都没了,你还去想她做什么?我告诉你,这回你就算是不愿意也由不得你了,明日我就让媒婆去提亲。”如今董蒲龄是十二万分后悔当初不该被安正邦一想到太子的阴狠,董蒲龄就害怕,可是儿子这么倔强,他只能用父亲的身份来强逼他了。
“父亲,您不要逼我,到时候我不去迎亲,丢脸的还是您!”
“你……你这是要气死我吗?”董蒲龄猛地站起身来,抓起桌上一块砚台照着董文熙身上砸过去。
董文熙身子一闪,砚台啪地一声落在地上裂成几块。
董蒲龄抬手指向门口,怒道:“你给我滚出去!我不想再看见你这个逆子!”
董文熙英俊的脸上满是哀伤,他弯腰捡起那碎裂的砚台放回桌上,转身开门走了出去。
门外回廊尽头,站着一个苗条的身影,看着董文熙渐渐远去的背影,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董文熙慢慢走回自己的房间,在桌前立定,伸手从桌上摆放的一个大花瓶内取出一卷画轴打开铺在桌上。那画上画着一名女子在绣花,女子容貌秀美,神态从容,那模样十分像安若雪。
董文熙痴痴看着画中人,连有人进来也不知道,直到来人轻唤一声大哥才把他惊醒。
来人是一名十六七岁的女子,身穿一件浅绿色蝶戏水仙衫裙,细眉杏眼,桃腮红唇,笑起来有一对深深的酒窝,别有一番妩媚韵味。
女子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是一个小炖盅和一个细白瓷碗,她一边走过去一边对董文熙笑道:“大哥,我要厨房炖了参汤,给你端了些来。”
“是青青啊,有劳你了。”董文熙看一眼女子,忙又低下头去欲要收起画卷,那女子却已走到桌前,看着那画卷问道:“大哥你在看什么那么入神?”
董文熙有些慌乱地把画卷卷好放回花瓶里,“没……没什么。”女子却已经看清楚那画上画的是什么,心下明白,嘴里却不再多问,而是把参汤倒进碗里端到他面前,“来,大哥,赶紧趁热喝了。”
董文熙接过参汤感激说道:“多谢关心,对了,你的脚还疼吗?”
“早就不疼了,有哥哥这个医术高超的大夫给我诊治,不过几日就全好了。”
“没事就好,不然我真会过意不去。”
原来这女子就是董蒲龄刚收的义女董青青,一个月前,董文熙带着一名家童去城郊的一座山上采挖药材,突然遇见几名山贼打劫,抢了他们身上的银子之后把他们绑在一棵大树上就扬长而去,好在遇见从那经过的董青青把他们救下。
董青青告诉董文熙,她是从南方过来的,因为家乡遭遇水灾,父母兄弟全都淹死了,只剩她一人,只好来京城投靠舅父。董文熙见她孤身一人,又感念她的救命之恩,就邀她一起同行。在回京城的路上,董青青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脚扭伤了,董文熙就把她带到家中养伤,然后要人去寻找她的舅父。谁知按照董青青说的地址找过去,才知道她的舅父一家在一年前离开了京城不知去了何处。董蒲龄感激董青青救了董文熙,又可怜她无依无靠,就收她为义女,留在了府里,并改名为董青青。
董蒲龄收了一名美貌聪颖的义女之事传到了宫里,恰逢三年一度宫里选秀,负责选秀的官员就把她的名字报了上去,再过两****就要进宫去了。
兄妹俩聊了几句,董文熙想到董青青马上要进宫的事,有些担忧问道:“青青,我在宫中做太医,看多了宫廷险恶,实在不想让你进宫,只是现在你要进宫入选也是无法避免,不过宫里的规矩是若是没有选上就能回家,不如到时候你把自己弄得丑一些,说不定就会落选,那样你就能回家了。”
董青青笑道:“大哥,我知道你是为了我好,不过你与义父收留了我,又对我那么好,我也想好好报答你们。假如我进宫后能被皇上看中,加以宠爱,我就可以要皇上给你们升官,那样你们的日子就会过得更好,这样不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