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又开始天南地北的闲聊。崖嫣因为不动心,所以时常走神,但是程思敏的眼睛里全部都是喜悦。
翻渣的中药重新注入了清水,要用武火煲开,二十分钟以后按下文火的按钮就不需要照看了。不过他们一直都没有离开厨房,崖嫣心想,还有谁会陪着她这么快乐地煲中药呢?在这个世界上也只有程思敏了吧。他是她的止痛药——在她心情最低落的时刻。
她决定转移话题:“程思敏,难道你真的不知道豆崩喜欢你吗?”
程思敏的神情有点尴尬,也许是话题转得太过生硬,程思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单手挠了挠头皮,“……她是对我很好,我也很喜欢她的性格,我跟她在一起可以干任何事,但是不可能来电……”
“为什么?都可以干任何事了。”
“嗯……不过你千万不要跟她说……我好怕她生气……我一看见她的蜜桃脸和大牙缝就想笑,再配上钢丝头,觉得她长得好卡通,是名副其实的开心果。”
“她对你可是一往情深啊。”
“但她真的不是我的菜。”
你也不是我的菜啊。崖嫣很想跟程思敏这么说。
不过她又马上想到了另一句话:人的感情如果可以同步,那还有所谓的人生吗?——记得是妈妈跟她诉说心事的那个夜晚,她半夜两点都没法入睡,爬起来在QQ上写了一句,“老子不爽,难道付出真心的人注定是要被辜负的吗?”
这时那个“独行心理师”换了一个“心灵玫瑰”的马甲立刻浮头,为她写了这句话。
谁都不是盖的,尽管她不见得多么接受他。
她不知道该对程思敏说什么。
6
下课的铃声刚一响起,豆崩就像一颗子弹一样射了出去。
即使是气味相投的崖嫣也感觉反常,于是也冲出教室,想叫住豆崩问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崖嫣连叫了两声,豆崩已经走远,根本听不见。
加上每个教室吐出成群结队的学生,马上形成的嘈杂气场转眼间就淹没了她的呼唤。
她追随豆崩来到程思敏的课室,这边一样乱,大部分的同学站在走廊上高声说笑,教室里居然还有一个同学在打吊瓶,真是高考猛如虎,病了也不能缺课。
程思敏在课桌前支着下巴,笑眯眯地望着远方。不仅看不到已经冲到眼前的张豆崩,就连豆崩在他面前晃手,他也是“伸手不见五指”。
只见豆崩二话没说,就把程思敏课桌上的书、卷子、笔记本等等物品全部扫到地上,受到惊吓的程思敏刚一站起来,便被“牛津高阶”砸了脚,面部不仅扭曲而且痛到惨白,一边金鸡独立地揉脚,一边大喊了一声:“你有病啊?!”
奇怪的是教室里的同学根本宠辱不惊,该干吗干吗。
这个举动倒是把崖嫣给惊着了,她站在教室门口,无法进退。暗想程思敏是不是跟豆崩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正在目瞪口呆之际,豆崩铁青着一张脸,风一样从她的身边刮走了。
回到教室,崖嫣也不敢靠近豆崩,仿佛是绕开马上要爆炸的地雷。下午放学的时候,她继续坐在座位上发呆,心里想着怎么开口跟豆崩解释,解释什么?她的阴暗心理吗?
一想到程思敏像傻瓜一样心花怒放,严格地说的确是践踏了豆崩的情感。并且实际上,崖嫣是非常害怕失去豆崩的,同样是因为孤单。
人原来都是敢做不敢当的。她懊恼极了。
“走吧。”这时她的身边传来一个声音,是张豆崩,就站在她的课桌边上。“哦。”她回答了一声,站起身来。
两个人默默地走出学校。
崖嫣第一次感觉到行尸走肉是什么意思。犹如麦田里的稻草人,跟在豆崩身后一步之遥。她看了看豆崩的脸色,依旧是冷若冰霜。
“我们去吃刨冰吧。”还是豆崩提议,语气里听不出她的情绪。于是她们走了一条与回家相反的路线。
一路上,豆崩的手机都在响,她不接。又响,就直接关机了。
除了冰箱脸,还有一份有仇必报的决绝。
她们点了一份大大的综合冰,里面除了雪花刨冰之外,还有一层一层的红豆绿豆芒果粒和菠萝粒,雪山上方浇了炼乳,使整个冰品像富士山的造型。这种综合冰平时六个人吃也不会稍少。可见豆崩的意图是浇灭心中的怒火。果然她率先给自己拨了一小碗,兀自吃了起来。
崖嫣照做,不过吃得很慢。
“你是在吃刨冰吗?你拿的是挖耳勺吗?”豆崩白了崖嫣一眼。
“好吧,”崖嫣干脆放下吃冰的铁勺子,豁出去道,“我承认我错了。”她本来还要说,我对不起你,是我利用了程思敏。但是后面这些话还没来得及说出来,她的手机就响了。
是程思敏。
他焦急地问道:“你跟豆崩在一起吗?”
“是。”
“你们在哪儿?我在地铁上面等了你们好长时间,她又不接我的电话。”
“我们在吃冰。”
“吃冰?把我的脚都砸肿了你们还吃冰?!到底在哪里吃冰?”
崖嫣看了豆崩一眼,发现她漠然地自顾自吃冰。于是对程思敏说道:“我们在‘五代同糖’”。
程思敏马上把电话挂了。
“你刚才说什么?”豆崩也不问是谁来的电话,估计她心里明白是程思敏打来的。倒是有些奇怪地看着崖嫣,“你刚才说你错了?你怎么错了?我跟程思敏断交跟你有什么关系?”
这话还真把崖嫣给问住了。她呆呆地看着豆崩。
“是啊,好像是跟我没什么关系。”崖嫣有些迷茫地说道。
豆崩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这个笨蛋。”
又道:“我的脑子里突然灵光一闪,你知道是什么吗?”
崖嫣摇头。
“我妈妈一直想让我去英国的什么贵族学校念书,可我并没有兴趣,如果她答应你做我的陪读,我就去。”
这当然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总之是玩笑话就对了。可是崖嫣明显地感觉心里飘过一朵乌云,浅灰色的那种雾一般的怅然笼罩着她。英国当然好,先不说放心不下她的妈妈,竟然开始有了苦涩的思念,而那个让她思念的人便是江渡老师。
她想到他的样子。
程思敏一瘸一拐地走进甜品店,坐下之后还东张西望地环顾店容,显然是第一次到这里来。年轻的店员贴心的拿来一个玻璃碗和铁勺,程思敏自己拨了些已经有些溶化的豆冰,吃了两口,发现两个女孩都在看着他吃,又都寒星射月。
豆崩的眼睛里没有光,只有芒。
程思敏只好放下勺子,不快道:“什么情况啊?”
又道:“张豆崩,我不反对你发脾气,但是我也要知道怎么回事啊。”
事情本身还是比较简单的,程思敏快过生日了,豆崩给他做了一盒玫瑰花瓣口味的马卡龙,当然这个创意足够浪漫,但是玫瑰本身的味道是刁钻的气息,太浓厚会显得庸俗,太淡薄了则欠缺吸引,恰到好处才能“诱发内心激情,挑起丝丝欲念”。最后这两句是书上看来的。
但总之豆崩是花了心思的。
她把这盒寄托芳心的粉红色饼干,配上生日卡寄给程思敏。结果今天上午第一堂课后,被请到兰老师的办公室,兰老师把这盒饼干还给了她,还说这是她们两个人的马卡龙魔咒,希望她自重。
豆崩的意思是你不喜欢我送的东西,可以直接扔掉,犯不着交给我的班主任,何况程思敏明明知道豆崩和崖嫣并不喜欢兰老师。
崖嫣也觉得程思敏实在太过分了。
你想表现你有多么纯真吗?
程思敏以一脸听故事的心态听了半天,道:“那饼干呢?我是说现在这盒马卡龙在哪儿呢?可以送给我啊。”
豆崩道:“你还有脸问?我把它倒在厕所里冲掉了。”
程思敏闭上眼睛,把头别到一边去。
好一会儿他才说道:“我压根就没看见什么饼干。”
豆崩用鼻子哼了一声,做了一个真人版的鄙视表情。
“好吧,我还是告诉你们吧。”程思敏说道,“兰老师是我妈妈。”
崖嫣着实吓了一跳,豆崩自然也是呆如木鸡,同时甜品店的桌椅板凳都原地蹦了一下。
三个人同时都不说话了。
程思敏又开始埋头吃冰,这时雪山的下方已全是冰水。程思敏又道,“我还给校长写了一封长信,弹劾兰老师,主要是质疑她的教学理念和方法。”豆崩刚喝了一口冰水压惊,立马喷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