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用了曾经两个字,我没有听错吧?”霍去病问道。“大人没有听错,小人确是如此说的。”刘实答道:“其实这要上溯到文景皇帝年间,那时亭长大人可能都尚未出世,也难怪他对此不详了。文帝年间因山下河流经常泛滥,导致交通不便,因此老梁王特奏请朝廷,请于山中开置驿站。从此,行人往复络绎不绝,顿成一处交通要地。随着驿丞加意经营,此地也繁盛起来。文帝末年,小人嫡亲的大伯受命当了这里的驿丞,那时,小人一年到头总能来个两三回。景帝即位以后,小梁王为便于输送兵马,穷周县人力,在山中向南开出一道垭口,可直通下邑县治,从此驿站便日渐式微。景帝三年,吴楚联军犯境,将此驿住民屠尽,我大伯伯母均未能幸免。倏忽数年过去,梁国人口锐减,此地也遂成荒野。此间经景帝与今上与民休息,周县人丁渐旺,梁王请命今上允以入迁,于是小人在建元年间迁至此地,在这片驿站的旧基上起了这个客栈,原望能恢复原驿旧景,谁知此地又频有鬼魅出没,哪有什么行人肯来,日复一日,小人现在连生计都无以为继了,更是无福谈及子孙。”
霍去病听他这么一说,心中便多少知道了个大概,接着又问道:“难道朝廷就没想过重建驿站吗?”刘实摇了摇头,道:“山垭一开,差旅就很少经行这里了,偶有一二,也是因为错过了宿头,特意寻到这里来的。小人到这以后,也曾跟县令大人上陈过此事,终究过了这么多年,便不了了之了。”霍去病点了点头,道:“那这驿站原有可是两层?”“正是。”刘实答道:“全部都是由黄土夯实,极为坚固。虽经战火,这四壁还是故物。小人初至时,顶层堆满了残骸,小人生怕厉魅不散,不仅将尸骸妥善安葬,还平掉了那一层,便是现在这付模样了。虽知魅灵不减,猖狂更甚,居然还敢戏弄大人们!”霍去病听他这样说,自己也不免有七八分相信了鬼魅作祟的说法。刘实言之凿凿,而且这些都是有物可以查证的,难道这里的鬼魅真的如此猖獗,连这些手上沾满鲜血的武将都敢作弄?更看他们所为,法力恐怕也不是一般的高强呢!
“那......”霍去病想了想,又道:“我形容一个人,看你可识得?”说着他将昨夜里那个人的样貌描述了一遍,刘实听后大惊失色,说话间连嘴唇都颤动起来。“回大人的话,您说的正是我家大伯,一丝不差!”身后的路最等人你眼望我眼,互看了半天,虽然大家面上都无明显的惧意,但显然都没了主意。霍去病靠着墙沿缓缓坐了下来,让他自己也觉得奇怪的是,在他的心中始终有一个念头,顽强的抵御着让他无法完全的相信这是鬼魅所为。这个念头甚是奇怪,它并不能清晰的指示什么,只是不住的在心之一隅蠢蠢欲动,难以克制。究竟是事情本身,还是哪个人的陈述,亦或是自己的眼睛所见,存在着不那么令人留意的破绽?他微合双目,将事情的经过在脑海中慢慢的重演了一遍。杨仆见他陷于沉思,对刘实轻声道:“去取几方地席来。”
“大人!”霍去病蓦地被从遐思中惊醒,抬头望着东郭坦然,道:“哦!你来了!”东郭坦然点了点头,道:“卑职已经大概知晓了经过,还特意从军中带了一名医官。”霍去病点了点头,站了起来,道:“还是你想的周到。那马上叫医官勘验吧!”东郭坦然引着霍去病,几人围着一张木桌坐了,一旁刘实也置备了些酒水,众人尽皆默然,单等医官报上结果。不一会,医官来报已经勘验完毕。东方坦然看了看霍去病,对医官道:“事关重大,你可要勘验仔细,有什么差错,你我都人头不保!”
医官点了点头,回道:“请都尉大人放心,卑职已将尸身全身验看了一遍,相信不会有什么疏漏。此人肢体略僵,死了大概不到两个时辰。手脚掌心青紫,应该是血气阻滞所致。体表无外伤,口鼻无淤血,无中毒迹象,背部紫斑应为血液沉积而致。小人推断此人应是死于心疾。不知哪位大人与死者相熟,卑职想问两句话!”东方坦然再次望向霍去病,霍去病挥了挥手道:“你问吧!”“卑职想问,死者生前是否常有胸口疼痛?”答话的是王唊,他与韩陶同朝多年,这些人中以他最为熟识。“偶而吧。就我所知,韩相只在大量饮酒之后才会如此,平素倒是少见。”医官点了点头,说道:“那说明此人的心疾并不很重,只要调理得当一般不会暴死。而且通常心疾暴死,往往死前会有诸般征兆。但以此人年纪以及身体饱受风寒的话,也不是不会猝死的!”“这么说,你对他的死还是存有疑惑喽?”霍去病插口问道。医官躬身道:“卑职刚才也说了。此人已上了年纪,加上一夜风寒,猝死也在情理之中。卑职的意思是,若在正常情况下,此人本不必遭此横死。换句话说,他的死昨夜的暴雨占了很大原因。卑职认为这就是死因。”
不等霍去病说话,王唊已然道:“这样说事情便清楚了。前前后后没有半点人为的迹象,难道诸位还有怀疑吗?”旁人不便接话,倒是路最缓声道:“怀疑倒未必有,只是此事诡异莫明,我看还是不要过于匆忙的骤下结论为好。”霍去病点了点头,开口道:“路侯所言极是。这样吧。东郭都尉,你带些人马将韩相的尸首送至睢阳,请梁王着人再验看一遍,毕竟事情发生在他的辖下,他应该过过目。待验看无误,再行置办棺柩,我们带同一起上路。你看如何?”说完看着东郭坦然如何回应。东郭坦然点了点头,道:“好!卑职这就着手去办。不过几位大人的安全......?”“没关系。”霍去病说道:“这里不是还有二十骑卫随护吗!你在营地再留下百人也就够了,其余人等你就与杨将军分派了,各领一队。你们职责在身,又是远途,更需要卫士的保护。这里就这么些人,乱不到哪去!”“那好。”东郭坦然一抱拳,道:“卑职这就去安排。”霍去病又对杨仆道:“你就随东郭都尉到营地去吧,不必再折回这里,直接上京吧!”
“是!”
看着他们前后而去,霍去病瞥了眼一旁听用的刘实,说道:“天已经大亮了。过一会你去寻些住民来,我有话要问他们。”“是!”刘实应命便要去做事,霍去病招了招手让他留下,道:“这件事不着急去办,我还有话问你。”刘实听他这样说,便又转了回来。躬身说道:“请大人示下。”霍去病道:“你带我前后走走,我想看看这里的情况。”看到众人都要随他起来,他摆了摆手道:“不必了。你们早早便被唤醒,相必也没怎么睡好,还是......”他扫视了一眼,道:“还是路侯陪我逛逛吧。这里除了韂侯,你最年轻,想是无妨。”路最急忙拱手道:“卑职正是求之不得呢!”霍去病微微一笑,刚要站起身来,突然发现面前的地上散落着几样物事。他不由得俯身看去,口中道:“这是什么?”韂长俯身看了一眼,随口道:“是花瓣。”
霍去病面露疑惑,看着路最道:“刚才这里还干干净净呢!是不是东郭都尉身上掉下来的?”路最一笑道:“可能是吧。行经这山野之地,沾些花花草草的也是平常。”霍去病缓缓的摇了摇头,说道:“这就奇怪了。为什么大家走一样的路,我们的身上却连半片也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