皱了皱眉头,霍去病突然觉得身下一阵冰凉,他手向下一拂,触手竟是土地。他猛的从残存的睡意中醒来,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是高处四根粗大的横梁,在自己头上如同巨神张开的手指。他晃了晃头,从地上坐了起来,在他的脚边赫然站着两个人。
其中一人虽然皓首白眉,但面容矍铄,难以确认到底在多大年纪,穿了一身粗麻衣。另一人四十多岁,身穿皂色长衫,看衣带打扮,倒象是个有身份的乡绅。霍去病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试探去摸搁在身旁的“玄华”,还好“玄华”尚在。他的手指扣住剑鞘,胸中稍稍镇定了一些。乡绅样人见他伸手及剑,忙的摆了摆手,说道:“您别着慌!我们不是坏人。”说着他蹲下身子,对霍去病道:“看您搁在这儿的衣饰,应该是位朝中的大人吧?”霍去病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自己的衣服倒是还象昨日那样整齐的摆在自己的头边,只是......。
他左右看了看,自己的东西一样不少的呆在昨天自己安置它们的地方,只是自己本来睡的是二楼的上房,怎么这会却躺在大堂的地上了?路最还在酣睡,甚至连他躺的位置都没有变化,就象是被原封不动的由上房给移到了这里。而外间的两名骑卫,也是衣不解甲的躺在那里,与霍去病最后看见他们的情形毫无二致。再看更远处,住在二楼的这些人都横七竖八的躺在那里,看样子都还沉溺于梦乡未及醒来。霍去病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是入睡前穿的那身中衣,好在寄宿旅途,自己穿得还算不少,否则可真是糗大了。他瞪大了眼睛望着面前的两个人,实在想不出有什么理由可以解释这里发生的一切。
“你们是什么人?”霍去病竖起宝剑,立在身侧,开口问道。面前的两人对望了一眼,还是那个乡绅开口说道:“在下是本亭的亭长刘庄,这位是客栈的掌柜刘实。”“客栈?”霍去病听得一头雾水,虽然自己等人被从二楼请了下来,但这分明还是那家传驿。想到这他的目光扫过自己昨夜曾居住过的二楼,整个人顿时僵在那里。视线所及,哪里有什么二楼,连那个经年失修的木梯都已消失不见了。霍去病闭上眼深深的吸了两口气,再次睁开眼。没错!这里的确是昨天的那个传驿,除了木梯以外,底层的东西连摆放甚至都没有什么变化。现在看起来,就象是二层连着木梯整个的被移走了一般。
他的大脑在飞速的跳跃着,跃入脑海的第一个想法就是这是“龙虎山”的“五鬼运术”。可是“五鬼运术”并不能移动土行的物事,不止是“五鬼运术”,就他所知所有的运术都无法移动土行的属物,何况是这么多面墙如此巨大的东西。就算只是移动一个大活人,自己都从来没有听说谁能做到过。难道真的是事干幽冥,自己昨日所见都是幻象。他用力的摇了摇头,没可能的,昨夜的经历虽然恍惚,在记忆中却有着真实不移的感觉。即使是自己中了类似迷心之术,也不可能所有这二十多个人一齐中招啊!
他放下宝剑,伸手慢慢的抓起自己的外衣,缓缓站了起来,毕竟如此衣冠不整的说话有失体统。霍去病将衣饰穿戴停当,戴上武弁大冠,把羽檄交到刘庄手上。刘庄上下打量了他一遍,霍去病苦笑一声道:“怎么?我的羽檄倒象假的吗?不过我想天下人即使想以假充真,也不敢冒我的名字吧!要不要我请出虎符让你过目?”刘庄这才拱手道:“不敢!不敢!果然是骠骑将军。大人在上,卑职这里有礼了。”说着跪倒在地,大礼参见。刘实也委委琐琐的跟在后面跪下了。
“起来吧!我有话问你。”又对刘实道:“掌柜的,你去将他们都唤醒吧!”看着刘实听命转身去忙活,刘庄趋前两步,在霍去病近身处低声说道:“卑职说句失礼的话,请骠骑将军见宥!”霍去病此时早已完全清醒了,冲他点了点头道:“有话就说吧。”“大人,不知为何到了此处?又怎会睡在地上啊?”霍去病面上微微一红,却不直接答他,反而问道:“让我先听听你的经历吧。”“是。”刘庄也不多话,躬身回道:“卑职前日接到睢阳来的邮传,说是大人率队行将路过本亭,但是却说不需安排停宿。因此卑职立即带同本亭求盗,共同勘察沿路有无匪情,至昨日已经将沿途全部勘察完毕。想想还有几个生僻驿治,虽然想到大人不会行经,但觉得还是顺便走走。昨日午时后到的此地,因逢暴雨便未及离开,晚上便是宿在这间客栈的。”霍去病听他说到此处,突然插口问道:“现在外面的雨停了吗?”“停了。卯时初牌的时候就已经收住了。”刘庄回道。霍去病点了点头道:“接着说吧。”
“昨日雨大,也没什么事可做,卑职等睡得很早。刘掌柜每日卯时初牌都要起身打理客栈,今早起来时,便见大人与这些......这些......”他犹豫了一下,似乎正在思忖该怎么说。接着含糊了过去,又道:“他当即便唤醒卑职,大人醒来时,卑职正与刘掌柜探讨您老几位这是怎么一档子事呢!”霍去病盯着他的双眼,试图从中看出什么,可是除了询问的神色,他的瞳仁中再没有更多的表述了。身后杂乱的脚步声响起,杨仆、赵食其与路最这三个精壮武士已经穿戴上了衣饰,最先走了过来。看来三人也确是匆忙,连装束都未及打理停当。路最由于歪身而睡,头顶的巾帻到现在还歪向一边,而杨仆则是一边走路一边正在束紧革带,赵食其衣饰虽没什么毛病,可是走起路来却微显踉跄。三人均是一脸茫然,看到霍去病都忘了参见,开口便问:“发生了什么事情?”霍去病扫了他们一眼,问道:“你们昨夜没有听到什么吗?”三人一起摇了摇头,杨仆回道:“卑职睡得跟死猪一样,要不是有人相唤,恐怕现在还在沉睡呢。”霍去病看了看另外两人,他们的表情已经说明他们和杨仆的际遇也并无不同。他沉声道:“我们着了道了。你们看我们昨夜休息的地方已经凭空消失了!”三人顺着霍去病的指点举头望去,顿时张大了嘴,即令于战阵上沉稳有素的三人,此刻也显得慌了手脚。每个人的心中都在高呼“鬼魅作祟”,只是当着霍去病的面不敢说出来罢了。
霍去病摇了摇头,这三个人在战场上都是纵横一方的猛将,可是在这种事关妖异的事情面前,不由得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来了。自己修道多年,这方面的长处此刻到是显而易见了。霍去病淡然一笑,道:“亏你们还是战场上生龙活虎的勇士,怎么此刻你们的勇气都到哪去了?”三人一起躬身,杨仆道:“大人切责的是。我等因变起仓促,确实有些慌了手脚。远不及大人镇定有方!”“有什么方啊?”霍去病一摆手,说道:“发生了什么事情都还没有弄清楚,自乱方寸,只会使事情越来越乱。过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霍去病指着刘庄道:“这位是本亭亭长,刘庄。这三位是......”说着他又指向三人道:“楼船将军杨仆,右将军赵食其,朝鲜右卫将军路最,受爵都是关内侯。”看到刘庄要跪倒参见,霍去病轻轻摆了摆手,道:“繁文缛节的就都免了吧。把情形再跟他们说一遍吧!”
“是!”刘庄刚应了一声,就见一名骑卫跑了过来,在霍去病面前叉手道:“大人。发生了些状况,卑职想请大人移驾一观。”霍去病道:“带路。”
虽然时候已经将至五月,但北地正是春寒时分,再加上昨夜一场暴雨,大堂的地面更是触手生寒,象韂长这样的纤弱少年,便是刚才给冻醒的。然而相比之下,他却是幸运了许多,躺在他不远处的韩陶,看样子却是再也不会醒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