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间山风掠过,夜中的空气似乎在瞬间凝结了起来。霍去病表情凝重的伫立马上,抬眼望向东边石门关隘的方向。南方山区的气候真是诡异难测,通过了山前关口,前军的队伍还没有抵至吕岘的大营,天上竟然莫名其妙的洒起了雨珠。霍去病转身看了看马背上的毕衢,低声问道:“毕兄,你算得上本地人,你说这雨大概会下到何等程度?”
毕衢抬头望了望天,天际稀微的星光仍然隐约可见,他接着伸出手,感受了一下雨点跌落的力道,这才对霍去病道:“山中所见往往是急雨,一般都不会超过个把时辰,只是今日这雨来得虽急,看起来却是一场暴雨。”“如此一来,计划便须有所变动了。”“怎么?大人敢情仍然要进袭吕岘的大营吗?”毕衢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望向霍去病。
“三军已动,怎好临阵退缩!”霍去病尖削的颧边透出不可移易的坚决。而他们身边听到对话的士卒,更是神情沉静看不出一丝变化,不知道是因为对霍去病的计划全不知情,还是因着对统帅的绝对信任,而使之无所畏惧。“可是一旦暴雨如注,别说营帐了,就连柴草也是不易点燃。到时没有了外援,咱们这样杀入吕岘的大营,就算汉军再强,也难以有什么胜算!”经过一路所知,霍去病已经了解毕衢是个谨慎之人。为将者谨慎固然是天大的好处,但以往的历史也已明确的证明,将奇兵者,非智勇不能当也。智计虽然是先决条件,但是勇气也是成大事的一个必要前提。突如其来的暴雨固然打乱了霍去病的安排,但是这种天气岂非正是突袭的最佳时机,月黑风高,雨急如矢,利于掩进潜袭。尤其是一旦发生冲突,也容易形成混乱的局面,至于最后成败如何,当然还要看具体如何策划。形势的变化,虽然产生了一些不利的因素,但绝没有毕衢所说的那样全无办法。
霍去病抬起右手,各队统领立刻约束部属停下了脚步。霍去病招了招手,遂无忌快马赶了上来,行礼道:“大人有何吩咐?”霍去病手扶辔首,看着毕衢说道:“毕将军觉得一会可能会有暴雨,我们纵火焚粮的计划看来不得不放弃了。”遂无忌听了霍去病的话似乎并不意外,显得早已有所预料,此刻躬身道:“还请大人示下!”霍去病从容的抬起头望了望天空,雨丝冷厉如鞭,快意中带着些微的痛楚。“下大了!”霍去病也不去拂掉面上的水渍,便向遂无忌下起了命令,语气深沉有力,让人感觉成竹在胸,不容置疑。
“无忌,你带领一千儿郎守在这里。”他目光扫视了一下身周,此处接近吕岘大营,已是拍马即至的距离。但身侧山壁陡然冒起,要远远高过它的两翼,这样便可不畏敌人自上而下的攻击。而且附近山石经年塌落,在地面形成了数道坡坎,俨如天然的屏藩,足以将敌人阻隔在前。想来吕岘部扎营时也是考虑到这点,也有用此来防避毕衢暗袭的意思在里吧!“能守住吗?”因为事关成败,霍去病故意加了一句。遂无忌并不是个莽撞汉子,但是有时就是会大咧咧的,霍去病知道有这句话放在这,此人定会全力以赴,不负自己所托。
果然,遂无忌立即将胸膛拍的山响,面孔憋成一副赯紫色,活脱脱的一个关二爷在世。“大人!这话怎么说的!”遂无忌用力的搓了搓两手,显然一时找不到什么明确的说法。“我......卑职......”霍去病心中暗笑,但表情依旧冷如骨髓。“怎么?为难了?”
“大人!”遂无忌面上紫涨慢慢消去,沉声道:“无忌此刻若说如何如何,想来也未必可信。但是无忌可以保证,但教有一人穿过此地,除了踏过无忌的身体,便别无选择!”“好!”霍去病霍的拨转马头,扬声道:“你的背后就是全军的生死玄关,我把它交给你了!”
马蹄飒踏南去,毕衢急忙催动坐骑赶上霍去病的步伐。“大人!”毕衢咽了口唾沫,“下面我们又该如何动作?”霍去病放缓辔头,转头看向毕衢,“如果继续原计划的话,等我们进入大营,雨想必也该大起来了。但是如今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山雨骤袭,路途更是难走,我们初来乍到,诸多不利会慢慢显现。此刻唯有趁敌不备,才有望收奇兵之效。毕兄现下归顺天朝,不知部属之中会有多少人可以依附?”
毕衢思索了一下,抬头道:“龙骧虎卫编制都是相同的,领军将军之下都设有四位佐领,直接听命于将军,虽王命而不受。此番吕维心怀爱子,故而共遣出三千精锐追随左右,四位佐领也一下子来了两位。其中之一便是仲先,另一个大人还无缘谋面,乃是番禺故族的寮尉巴敦。而家父因为东线战场进展并不顺利,只拨给在下五百龙骧以充近卫,其实倒没有要在下指使他们破敌略阵的意思。”
霍去病一笑接道:“虽然人数不多,但乃父的拳拳之心,倒也与吕维不遑多让!”“这个毕衢当然省得!”毕衢轻轻叹了口气。“只是想到家父尚在与汉军殊死周旋,而毕衢......,直是心中惭愧啊!”“话不能这么说!”霍去病正色道:“毕兄此举方为正途。如今十数万大军南下,南越一国,吾皇是势在必得。与其城摧国灭,倒不如拱手称臣,则山川可全,黎黍可保!”毕衢听了霍去病这话,似乎也并未如何开解,只是缓缓的摇了摇头,显得芥蒂尚存。霍去病心知他犹豫难决,毕竟身为南越子民,突然间投入异国怀抱,终是难以释怀。看来若非吕氏咄咄相逼,而且确实势大难敌,想要毕衢动降顺之心,恐怕就难如登天了。
他张开嘴,刚想再劝慰两句,便听毕衢已开声说道:“毕衢今番带来这万人,尽是这数年来由毕衢所辖旧部,朝夕与共,按理说应无问题。统兵六尉都是家父一手提拔,一向对我父子忠心耿耿。大人的意思在下已经明白,是不是想叫毕衢回归大营,策令六尉一同归附,然后据大营与吕岘相抗,则前后之势一成,吕岘之败便可屈指而计?”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大意虽是不差,但霍某可不敢想得如此乐观。我想的是借毕兄威望,趁势夺营,毕竟他们忠于的是乃父是南越,仅对于毕兄你来说,结局殊难预料!”
毕衢回望了一眼,良久才道:“今日之事,已让毕衢深切的感到什么是人心叵测!如今毕衢方寸已乱,如何行事全凭大人计较!”霍去病点了点头,“好!那咱们就先进入你的大营,将统军的六名兵尉召来,说明经过,令其交出兵权。若有不从者,我想毕兄当不会埋怨霍某手下太辣!”“征战之际,哪管得了许多!”毕衢微一颔首,“只能看他们自己的运数如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