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没有想到,桂林偏径如此崎岖,以至于从桂林行抵中宿,健马也走了三个整日。夕阳里,霍去病望着山下流水不绝东去,满眼里映透一片金黄。听着身后蹄声响起,霍去病知是遂无忌探路回来,也不回头,沉声问道:“怎么样?”遂无忌趋前两步,朗声道:“大人,卑职已经打听明白,此处已是飞霞山,大人所望这条便是北江。此处已临近中宿县治,距离石门也只有不到两天的脚程。”霍去病点了点头,说道:“你看这江面虽然风平浪静,似乎波澜不兴。但江面开阔,峡江对峙,我们若要横渡,恐怕船只上要颇成问题。”遂无忌长吁了一声,接道:“大人您要不说,卑职也正要禀奏。刚才卑职溯江走了大概五里,只见了十余户人家。虽然也有以打渔营生,但舟船残破,实在难以载渡!”
霍去病望向对岸峡岭,缓缓的点了点头,回身吩咐道:“你先命士卒破木结筏,再遣些人沿江寻问。若是真的无船,咱们这里至少也有些准备。”“是!卑职这就赶紧去办。”遂无忌应声而去。霍去病再一次转向崖边,极目向对岸望去。高山耸翠,霞蒸雾绕,七十二峰参差对峙,起伏连绵十数里,气势雄浑傲人。湛澈的北江蜿蜒其间,在阳光照耀下波光飞跃,有如一条黄绢接天而去,缥缈于虚无之际。连日来战事频趋,霍去病难得有闲远眺风光,此刻竟不觉融入这山水之中。
“大人!”霍去病蓦地一震,从如痴如梦的迷离中警醒过来。“怎么了?”霍去病回头一看,见是遂无忌。心道他刚走不久,便即转回,恐怕是出了什么问题。“唉!”遂无忌不等说话,先轻叹了一声,说道:“咱们若真的找不到大船,这结筏上可要多耽搁一些时间了。”霍去病面现疑惑之色,问道:“此话怎讲?”遂无忌苦笑道:“大人已经知道卑职少时临水而居,当时曾听老人言及,北木坚实利于构筑,南木轻虚利于载渡。可是卑职刚才下去看过,此地木质致密,劈折甚是吃力。而且卑职取了一段投入江中,竟是不能自浮。”霍去病忍不住眉头一皱,道:“照你这么说岂是多耗时日,简直就是无法结筏,难以载渡了!”“那倒也不是。”看到霍去病面现不愉之色,遂无忌忙躬身道:“卑职家乡也有结伐一说,不过是将实木剖开,取出其中间木芯,再以藤蔓缠合。如此,倒也勉强可用。”
霍去病轻轻吁了一声,转身望向对岸,自语道:“杨仆与我们相距不过数十里地,快马已可朝发夕至。想不到区区一条北江,却使得我铁骑寸步难行!”“这......”遂无忌搓着双手,似乎想说些什么以宽慰霍去病,但嗫喏了两声,终于没有说出话来。“你不用说了。”霍去病轻轻摆了摆手,缓声道:“我也只是说说而已。天地造化之功,岂是人力所能夺。我汉家铁骑虽劲,踏得破雄关万里,却终究奈不何这满眼江山!”遂无忌蓦地一愣,跟着小心的说道:“还好,也就只有这些山川险胜,才能稍阻大人前进的步伐!”“哈哈!”霍去病大笑声中,在遂无忌的肩上重重的拍了一下,长声道:“你小子什么时候学会了拍马了?”遂无忌“嘿嘿”的讪笑两声,退后一步道:“卑职说的真是心里话!”
霍去病笑着摇了摇头,跟着面上露出诧异的表情,视线也随之飘向江中。遂无忌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急忙几步走到崖边也跟着向江中望去。只见峡口的弯角处,缓缓的驶出了一只大船,其形首如翘突,尾似浪钩,侧身有如展翼,全长二十余丈,高约寻丈。船上起楼两层,状如汉船“庐”与“庐飞”,综其外观,颇象汉家楼船“大翼”。身后传来遂无忌惊异的声音,“大人!不会这么巧吧。我们这里正为渡江发愁,那边就来了我们的楼船。看来真是天佑将军大人!”
霍去病仔细端详了一遍江中的楼船,微笑着摇了摇头,回首道:“你再仔细看看!江中楼船虽然肖似‘大翼’,但如今我军‘大翼’战船上已更置‘雀室’,楼起三层,象这样两层的‘大翼’已不多见。如果我所料不差,恐怕这是南越的战船。”“啊?”遂无忌瞪大了眼睛,诧道:“不会吧!”霍去病平静的审视着峡口的转角,果不其然,紧随那只楼船之后,又接连驶出三只同样的楼船。看到这么多楼船巡曳江面,霍去病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咔喇!咔喇!”不远的江岸边突然有两棵大树随声倒下。“糟了!”霍去病霍然转身,对遂无忌道:“你赶紧去知会他们,不要伐树了。一旦被越人发觉,引船封江,我们可就真是插翅也难渡了!”“是!”遂无忌应了一声,急忙跃上马背,向山下疾驰而去。然而,终究还是慢了一步。霍去病肃然的立在崖边,看着当先的楼船不再循江而下,而是调转船头,向北岸驶来。霍去病闭上双目,不禁长叹一声。汉家的铁骑再是悍然无畏,毕竟还是无法奈何一水之隔的楼船斗舰。敌人只需临岸列开,自己的木筏只要下水,立时便成箭靶。他摇了摇头,回身跃上战马,不管境况如何,自己既然身为骠骑将军,那就终需设法面对。
等到霍去病驰下山崖,冯子都已经指挥部属全数撤入了林中。不远的江面上,四只楼船排成一列,正如霍去病所料。看到霍去病到来,冯子都疾步迎了上来,在霍去病马前单膝跪倒,高声道:“都怪卑职疏于了望,致使被敌人楼船觑见踪迹。子都办事不力,还请将军大人责罚!”霍去病淡然的抬了抬手,示意他站起来。冯子都不敢坚持,赶忙起身站到一旁。“遂无忌!”霍去病轻唤一声。遂无忌急忙从列中走出,到霍去病面前拜倒施礼。“卑职在。”霍去病瞥了眼江面,沉声道:“你马上带两个人到下游去。北江如此绵长,我就不信沿江再也没有可以摆渡的地方。找到了以后回来报我,我要知道距离的远近,是否还有敌人的战船巡游。”“是!”
“大人!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呢?”冯子都在一旁瑟缩着问道。霍去病扫了他一眼,见他如此作状不由得心里好笑,淡淡的说道:“先看看他们有什么动作再说。”冯子都心中疑惑,南越的战船已经封锁了江面,已将自己全军压制于北岸,还能再有什么动作?霍去病不再理他,缓步向树林的边缘走去。南越人若想封江,只需停驻江心,自己便断然无计可施。可他们现在却将楼船泊在了劲弩射程之内,这样做决不会没有任何理由。
半晌,楼船上果然缒下一只两人小舟,由一个士卒操桨向岸边划来。霍去病微微眯起了眼睛,他虽然料到敌人必有所动,但此举却大出他的意料之外。他回身看了看冯子都等人,跟着大步迎了出去。冯子都见他孤身走出蔽林,急忙带了几十人跟了上去。小舟停在岸边,那名操桨的士卒却不上岸,在舟上站起,高声喊道:“哪位是领军的大人,请上前说话!”霍去病几步走到舟旁,沉声道:“有话请讲。”这名士卒上下的打量了一眼霍去病,笑道:“我看大人的气度,恐怕在中国的职分不低吧?”
霍去病冷冷一晒,道:“如果你的目的只是为了与我叙交,请恕我不能奉陪了。”士卒听霍去病如此说法,忙整肃面容,躬身道:“南越国靖江郎庐禁,请大人登船一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