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一如霍去病所料,迎回凤凰公主后,苍梧大军整队沿着郁水撤向东北,退往苍梧境内。经过几次战事,霍去病已然对汉军的战斗力有了一个质的认识,除了对匈奴这个大敌一无所知外,汉军每场战役基本上都是以少胜多,而且是大获全胜,毫无拖泥带水。作为一个指挥战役的主将,霍去病现在对自己的队伍充满了信心,他已经完全相信了历史所描述的自己麾下的这只军队是一支亘古以来,空前强大的军队。在这之后的三百年里,它摧城拔寨,攻无不克,正是他们使得汉帝国消逝了八百多年后的自己那个时代的人们,依旧要骄傲的称呼自己为“汉人”!
路博德端坐马背,看着霍去病凝望着苍梧军离去的方向,眼中现出复杂的神色,不知他心中在思忖何事,只能静静的陪侍在旁。半晌,霍去病这才收回目光,沉声说道:“苍梧这一退兵,南下之路已然洞开。现下最急的仍然是石门之围,片刻都不能耽搁,不知你有什么提议没有?”路博德沉吟了一下,回道:“卑职以为,石门之围拖得一天便增加几分变数,南下赴援宜早不宜迟。最好是骑兵先动,大队粮草再徐徐跟进。这样即便杨仆军中粮草已绝,也依然有望坚守待援。”霍去病看了他一眼,说道:“不知现下他那里的情势如何。不过赵光这里退兵,赵缙那边后路便绝,我想赵光既然想卖好,定会将赵缙撤回苍梧。如此一来,杨仆的压力应当可以减轻不少。免除腹背受敌之虞,他若还不能与敌周旋,那也就真是妄为大将了!”
“那,大人的意思是......?”路博德问道。霍去病望向远方,沉声道:“还是我亲自带领轻骑突进,间道迂回敌后,相机行事。大队携裹粮草,只能从大道缓进。不知道赵缙是否从水路退兵,一旦你们在沿途遭遇,我怕别人难以驾驭,还是由你来统军吧!”“是!”路博德在马背上躬身应道。“至于桂林城,有方知远镇卫倒也无妨。只是那个毕侗蛮悍不服,居凝又心怀叵测,叫人颇为忧心。”路博德微微一笑道:“大人且请宽怀。博德上路时可携居翁同行,居凝自会心存忌惮,不敢造次了!”霍去病点了点头,道:“不错。而且有居翁随行,随征的桂林戍卒调动起来也会更加如意。还有那个嚣干,虽然他也随着居家迎降,但未必便甘心臣服,尽管他已受命解兵,但在桂林郡卒中的影响力仍旧不可小视。”
路博德微一思忖,便道:“卑职有一议,不知是否可行?”霍去病看着他道:“说来听听。”“大人不妨将兵权赋予居凝,着她协同方知远戍卫郡治。桂林人本就钦慕居凝为人,如此一来嚣干有所图谋,便需先过居凝这一关。关键的是,此人心机缜密,不会轻易受人唆使,而她投鼠忌器,更不会主动谋逆。况且,她还是个女人,即便举兵起事,提骑衔命,引军相搏,她也不是方知远的对手。”霍去病沉吟着点了点头,路博德考虑的不可谓不细密,如此一来,这座只留两千汉军戍守的大城,便可谓安如磐石了。“这样也好。”霍去病说道:“一切便如你所说办理。午后我便率队启程,动身前我还得去拜会一下董公。”
看到霍去病在军务倥偬之际,仍来看望自己,董仲舒高兴的不住抚须点头微笑。不等霍去病开口已然朗声说道:“骠骑将军军务繁忙,战事紧迫,就不必再为老夫费心了!”霍去病上前深施一礼,说道:“去病即将提骑南征,今次特来与董公作别。不能旦夕候教左右,还请董公自己多加保重!”董仲舒向董淑娥招了招手,示意她将自己搀扶起来,他颤巍巍的走到霍去病面前,轻轻把住他的双臂,缓声说道:“将军如此抬爱,老夫真是无话可说。今日只能言尽于此,待他日将军奏凯之日,老夫定与将军把酒言欢!”霍去病哈哈一笑,道:“那咱们一言为定!”董仲舒点了点头,也跟着笑道:“将军大人上马交锋,临机制敌,那是无人能及。不过这觥筹之间,老夫可要好好的伸量伸量你了!”董淑娥浅笑一声,说道:“何必再约时日,淑娥这就去拿酒!”说完,不理霍去病的呵止,径自转了出去。霍去病摇了摇头,向董仲舒道:“去病今日实在无暇,还请董公见谅!”听到董仲舒应了声“无妨”,便长声一笑,道:“希望到时,董公不会蓄意想让!”董仲舒放开霍去病的双臂,与霍去病相视半晌,这才缓缓道:“老夫平生可算阅人无数,但象将军这样当仁不让,诸事敢先的性格,还真是少见!”霍去病微笑道:“董公言下之意,是笑去病浅薄了?”
董仲舒摇了摇头,答道:“若是没见过将军谦恭礼下,老夫自会当做如是之想。可是如今老夫已知将军非是无礼之人,这种性格就不免令人激赏了!”“哈哈......”霍去病大笑两声,说道:“董公说的去病真是惭愧有加,若然淑娥小姐在侧,去病真要无地自容了!”董仲舒抬起右手在霍去病臂端轻击一下,整容道:“年轻人,血气方刚,才是男儿心性。老夫这是真心话,试想当年,老夫不也是睥睨群伦!小心岁月如砧,不要被它磨逝了你的性情!”霍去病略一躬身,应道:“去病谨记董公教诲。”
望着霍去病远去的身影,董仲舒拈须微笑不已。董淑娥正端着两杯米酒从回廊转出,看见霍去病的背影轻轻的跺了跺脚,走到董仲舒身边娇嗔道:“爷爷,您怎么不留他再多坐一会?”董仲舒微笑着摇了摇头,应道:“傻孩子!你道霍将军那么有暇吗?杨仆被困石门一月有余,他此刻怎能不心急如焚!他这里马上又要统军南下,行军前又有多少俗务在身。他能到老夫这里闲叙两句,已经是天大的面子了!”“可是......!爷爷!”董淑娥靠在董仲舒的身上,委屈的蹭了几下,眼中一滴泪水旋转欲滴。董仲舒苦笑了一声,轻轻抚着董淑娥的秀发,缓声道:“孩子,不是爷爷不帮你。你也看到了,他停留桂林的这段时日,你可有机会与他说上半句闲话?他是我大汉独一无二的骠骑将军,一句话吐出来,就要有万人折腰;手中长剑一挥,那就是千颗人头落地。孩子,你需要的是夫唱妇随,随遇而安的生活。这样的男人真的不适合你!”
董淑娥咬着下唇,呆立了半晌,泪水突然无法抑止的流淌了出来。抽泣了两声,愤然道:“我知道您就是看不惯他!嘴上说的好好的,心里面就是放不下!”董仲舒仰天摇了摇头,“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明白?他的整个人与以前真的是天渊之别,爷爷现在是发自内心的欣赏他,支持他。现在看来,他称得上是一个绝顶的男人,可是越是这样的男人,他生命中的女人,才会有超出常人的悲哀。你小小的年纪,还不能真正的明白这些。爷爷看得出霍将军对你也颇有好感,可是他自己也明白,所以才向我力保苏二。也正是因此,爷爷才觉得殊为难得,这才下了决心与他倾心相交。”语住片刻,长叹一声道:“听爷爷的话,忘了他吧!”
“我不听!我不听!”董淑娥蹲下身子,忍不住痛哭失声。
【附言:今日这一段,穆童写的极为尽兴,自认写情写人浑然天成。通观全书,以此节最佳。不由得老王一番,见笑见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