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盘正中大帐的后面,有五个较小的营帐簇拥着一个较大的营帐,较大的营帐上方还垂下几缕粉红色的丝绦,帐周以孔雀翎装饰,这应该就是凤凰公主所居的大帐了。看营帐的布局就能看出苍梧王确是十分钟爱这个女儿。霍去病知会了一声守在帐外的卫兵,自己一掀门帘,迈步走了进去。凤凰公主并没有被看押在这里,冷清的大帐摇曳着清幽的光芒。几件凌乱的衣饰丢在席上,转过帐后的屏风,里面措着一只大木桶。看来战事开启时,凤凰公主可能正要更衣沐浴。霍去病暗自笑了笑,自己还真选了一个进攻的好时辰,差点没把这位大公主堵在浴盆里。来到门边高喊了一声:“将凤凰公主带过来!来人,把这些湿透的席子换了。”谁知道她到底被关在什么地方,自己也懒得再去找了,反正自己一句话,自会有人去操这份心的。
等待的过程中,他又留心的观察了一遍凤凰公主的营帐,布置的倒也精巧。整个的内饰都以红色为主,霍去病忍不住觉得好笑,大战之际,他们居然还有闲情布置居处,显然也是没怎么将这场战事放在心里。“凤凰公主带到!”门外守卫喊道。这么快就来了,看来关押的地方并不很远。打开帐帘,凤凰公主依旧带着面上的重彩,垂着头移步走了进来。看到凤凰公主这个样子,霍去病突然觉得心情大佳,对守卫命道:“把她的缚索解开吧。这么多人她能跑到哪去!”守卫领命,取下凤凰公主身上捆绑的绳索,躬身退了出去。
霍去病背负双手,上下打量了一番凤凰公主,这妮子脸上虽然瞧不出什么,但身材却着实不错。“坐吧!”霍去病指了指席子。凤凰公主轻移款步,到席上坐下,如果不是她脸上的重彩还在,霍去病简直就无法相信这个温文尔雅的女性就是刚才与自己白刃交搏的凤凰公主。“现在可以告诉你我的名字了,我叫霍去病。现在咱们之间不再需要战场上的那些恶形恶状了,通个名姓,只想表达一种礼数。”凤凰公主依旧头也不抬,低声道:“刚才已经有人告诉我了。”
点了点头,霍去病随口道:“那就好!败在我的手上也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没必要这么耿耿于怀吧?”说着,蹲在凤凰公主身前凝视着她。凤凰公主的头垂得更低了,但却没有任何抗拒的动作。霍去病霍的站了起来,说道:“看来你是心中害怕啊!实话说,我对你真的没有丝毫恶意。战场上我们是搏命的敌人,但在这里,解下兵戎,我们都是一样的普通人。”见到她依然没有什么反应,霍去病退后几步,将“鸣鸿”与“玄华”解下,放到地上。然后再次走到凤凰公主面前蹲下,说道:“这就是我的诚意!”
凤凰公主两眼向上一翻,霍去病在她的眸子中觑见一抹寒意,身上竟禁不住微微一抖。凤凰公主回手抚向踝关,接着寒光一闪,一柄短匕当胸向霍去病刺来。危急中霍去病身向后仰,右手疾伸抓住她的手腕,带着她一起向后倒去,接着右足轻挑,将凤凰公主绊倒,身子左翻将她压在了身下,右臂紧抵在她的咽喉处。霍去病右手指发力,“当”的一声,匕首掉到了地上。看到凤凰公主油彩下涨红的肌肤,知道她呼吸困难,霍去病撑住身体,将右臂向下移了两寸,冷冷的说道:“这就是你回报我诚意的态度?”
凤凰公主大口的喘了两下,恨声道:“汉狗!你杀了我吧!你折磨我一个女人算什么能耐!”霍去病挺起上身,右手发力将凤凰公主拉得坐了起来。左手拾起她掉在地上的匕首,端详着道:“我从来也没想过要杀你,倒是你三番两次的想要我的命,不知你怎么解释?”凤凰公主扬起头,冷哼了一声,道:“你会有那么好心?我看你是想......”话没有说完,突然把头垂了下去,那对没被油彩侵占的耳朵,慢慢的被红晕淹没。霍去病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心说你的想象力也未免过于丰富了,在这个一触即发的战场上,谁还能有那样的心思!霍去病调整了一下声线,尽量使自己的话听上去真诚而沉稳,“公主你想错了!汉廷是个礼仪之邦,它讲教化,重人伦,它的臣民不仅互相尊重,也同样尊重他们的敌人。攻陷了你们大营的,是一支王师,不是禽兽!”
凤凰公主瞪大了眼睛望着他,但依然没有说话。“我们初次见面时,你就叫我汉狗,这让觉得分外难以理解。苍梧国地处南国偏隅,从来没有与汉廷发生过战事或者抵牾,那究竟为什么你这么恨汉人呢?也许被我们囚禁的这段过程中,你的心态已经有了少许变化,或者是我的哪句话让你心中思量,因为以你的身手来说,刚才不太可能被我一招制住。是不是你的心中也在犹豫,杀我究竟是对还是错?”
“是吕岘。”凤凰公主低声说道。
“吕岘?吕岘是谁?”霍去病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
“是吕维的二儿子,也是......我的未来夫婿。”凤凰公主的声音几乎轻到无法耳闻,霍去病费了好大劲才听清楚她在讲的什么。难怪苍梧王不惜蚀尽老本也要与吕嘉结盟,原来是有这层关系在。霍去病柔声问道:“看来吕家公子是跟你谈了不少关于汉人的事情!”点了点头,凤凰公主没有说话。霍去病眼珠转了转,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转而言他。“你脸上涂得这是些个什么?能挡得住弩箭吗?”
凤凰公主听他说的有趣,忍不住“扑哧”一笑,接着又板起脸来。尽管隔着厚重的油彩,霍去病依然觉得她的笑很是灿烂,心中隐约的一动。“这是用脂粉、花粉还有蜂蜜调和出来的。我们苍梧国不许女子参加战事,因为他们认为战神不会庇佑女人。所以每次我出战的时候,都会在脸上涂些粉彩,再画上我们战神的脸谱。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允许我参战。”“可是......”霍去病心说,要是这样的话,理当所有参战的女性都得把自己的本来面目隐藏起来。“可是我看到你所率的女兵中很多都不是你这种打扮啊?难道战神该庇佑谁还和身份有关?”
凤凰公主横了他一眼,这如流水的眸子一转,看的霍去病心头猛的一跳。“她们的打扮本来应该跟我差不多,只是好些人已经卸装睡下了,谁能想到你们会在这种时候引水灌营,突然进袭!”“呵呵!兵不厌诈嘛,好象劫营还是最常用的招数哦!”霍去病隐约好象听谁提过一些大概的意思,只是不知道自己记得对不对,不过料想凤凰公主也没读过什么兵书,唬唬她应该没什么问题。“哼!难怪吕岘说你们汉人最是奸猾,耍起手段来还一套一套的!”说着说着,凤凰公主突然叹了口气,自语道:“也许国中的传说真是对的,没有战神庇护的女人就不该出现在战场。”突的抬起头来,向霍去病道:“也许你真是你所说的好人,那么我能不能求你一件事?”
点点头,霍去病道:“你说吧!”凤凰公主将右手摊开平伸出来,“你能不能把匕首还给我,你放心,我不会再用它刺杀你了!”
霍去病把匕首提到面前,冰冷的锋刃依旧可以激起肌肤的寒意,随着手腕的扭转,一点光芒绕着刃锋不停游走。“那你要它来做什么?”霍去病尽量压抑自己的情绪,但是依然难掩那股冷酷的感觉。“今夜一战,苍梧精锐尽丧,我父王恐怕也难逃厄运,汉军如此强大,我也自知复仇无望,如果你真的还有一丝善念,就让我了断了吧!”说着忍不住低头抽泣起来。霍去病许久都没有说话,而是静静的看着泪水流过凤凰公主的两颊,泪水大滴的涌出,渐渐推开覆在面上的油彩,油彩的下面,肌肤如雪。
霍去病忽然很觉得很同情她,在强大的汉帝国面前,他们始终都是弱者。武帝囊括一切的巨掌并没有给他们更多的选择,从来在武帝的心中,要么就选择归附,要么就选择灭亡。在他面前,所有的抗争都显得那么无力,这恐怕就是历史的步伐,就象流水注定要淹没洼地,汉天子注定要君临天下。在这样的战争中恐怕很难用对错来简单的区分正义与邪恶,虽然是因为吕嘉擅杀终军,而引来了汉军征服的铁蹄,但是吕嘉的作为却正体现了一个民族自主的意志,其实也是无可非议的,只不过手段过于激烈了。所以......
霍去病慢慢闭上了眼睛,此后近千年的历史告诉他,征服依赖的是历史奔驰的车轮,而不依哪一个君主个人的意志而进行转换。即使现在的皇帝不是武帝,换成另外的人,以汉帝国这样的实力,照样会膨胀他统御四方的yu望。这就是历史赋予的使命。他终于放下悬在心头良久的大石,为自己找到了一个征服这片土地的完美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