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军一轮急射,万千的箭矢如同扑天的蚂蝗向城头飞去,更象一条黑色的巨龙在城头卷过,所经之处,带起的只有淋漓的鲜血。石门雉堞低矮,为的就是便于投掷石块,如今头顶箭矢乱飞,没有一个不骂把这城墙设计成这样的人的。没用多久,石门的城楼如同直立的刺猬,因为痛苦而扭曲着。射声校尉鼓声一响,弩兵一齐收弩退后,列于石门两侧,霹雳车开始怒吼了。四辆霹雳车将巨石如弹丸般弹向城头,这其中就卫广这颗“人弹”。
随着巨石抛向城头,城下的目光都聚焦在卫广的身上,看着他由加速升高到逐渐变缓,城下突然响起了阵阵的惊叫声。射声校尉早已来到郭昌身边,此时也放声惊呼道:“糟了!怎么力量没够啊!”郭昌猛的瞪大了眼睛。
眼看着卫广还未到城墙便已改变了上升的趋势,以一道弧线撞向城头的雉堞。郭昌紧握的双拳刹那间被汗水浸湿,张开的口中“嘶嘶”的发不出声音。城头上,南越兵显然并不知道这是裹住的人体,为了躲避那狠命的一撞,他们均向两侧避开。就在这一瞬间,“刷”的一声,卫广宝剑在手,从毡中裂帛而出,借着残留的一点前冲的势头,左手紧紧的勾住了凸起的雉堞,摆了两下,身子一纵,跃上了城头。
“轰!”檑木的第一下撞击从脚下传来。
“居凝有一事不解,不知当不当问?”居凝望着霍去病面露疑惑之色。霍去病耸了耸肩,道:“但问无妨。”居凝眨了眨眼,说道:“鄙郡郡兵虽未在周边加意布防,但苍梧军职在粮道,从苍梧到桂林一线上都布置了很多暗哨和斥候,你们一路前来,不可能不与他们遭遇。若是你们已将他们......”居凝犹豫了一下,没将话说完。但是霍去病已经听懂了她的意思,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我懂你的意思了。不过说实话,我们也在诧异此事,自从进入桂林地界,所经之处再不见一个斥候。难道另有人将他们连窝端掉了,真是不可思议!”居凝审视霍去病良久,这才道:“是不是你们做的已无所谓,苍梧军失去斥候的消息,用不了多久就会知道有敌入侵。所以,你们的时间已是不多了。”
霍去病点了点头,如果是这样的话,自己的计划不得不要做一些修正。由于自己预估的失误,本以为苍梧军兵力会分散在粮道一线,没想到苍梧竟有夺取桂林之意,集中了这么多兵力在桂林城边。从而导致桂林郡兵也汇集在桂林城附近,总兵力一下子超出自己设想的数倍。别说两者联手,就是让自己的人马单独对抗一方,都显得颇为力不从心。不过既然苍梧已存觊觎之心,想必两者联手的可能已经没有了,但是自己五千人对四万一旦失手,居翁恐怕就不会让自己轻易离开桂林了。
卫广从一名敌将胸前拔出长剑,连抬脚将他踢开的力气都没有了,只能任他向自己压来。卫广身子一侧,身体被尸体带得歪了一歪,险些摔倒在地上。连他自己也没有想到,他被掷上城头竟会带来这么大的好处,很多南越士卒见他从天而降,居然不是上前进击,而是扔下兵器抱头鼠窜了。尽管在长官的督促下,敢于冲过来的士卒只是少数,但也把他忙了个精疲力尽。卫广长剑在身前划了个圆圈,感觉手臂如负千钧,实在是没有力气再坚持下去了。右侧一个兵士向前一冲,卫广翻身回带,长剑从敌人颈口掠过,只是这一转之势太急,他实在无法继续平衡身体,“砰”的一声栽倒在地。
一个兵士双手倒握长剑,冲卫广头顶直插下来,卫广笑了笑,心说自己终于可以象个军人般死去,平静的阖上了双眼。“扑!”长剑从卫广的鼻尖擦了过去,接着身体“砰”的栽倒在卫广的身上,卫广的目光所及,一支羽箭还在尸身的后背上微微抖颤。
“老弟!”郭昌俯身从死人堆中将卫广拉了出来,卫广挣扎着想说些感激的话,可龟裂的嘴唇上发不出一丝声音,头向后一仰,昏了过去。
杨仆将手中利剑指在南越关守主将的咽喉上,沉声道:“叫他们投降!”关内大批的南越士卒已然大部分归降,只有城头还有一两百可能是主将的近卫仍在抵抗。“你城守得不错,尽管令我军损失惨重,但只要你叫他们放下武器,杨仆仍可保你不死!”
敌将挺直了腰板,看了看杨仆,竟然闭起了眼睛。杨仆盯着那双皱也不皱的眉头,仿佛眼中又看到了那巨石下粉碎的无数肢体,五千士卒将永远的魂羁异旅,哭喊声如同穿云的响箭刺透了他的耳膜。干涩的眼中,似有泪水将要涌出,杨仆手中长剑横向抹过,激射的鲜血顿时溅满了他的胸甲。指着正在反抗的南越士卒,杨仆任由剑尖的热血滴到地上,“杀!”
“这么说,令祖是有归附的诚意喽!”霍去病看着居凝道。居凝点了点头。霍去病沉思了一下,道:“我想见见令祖,不知小姐可否安排?”居凝道:“也好。不过家祖正与毕侗议事,再说你这样的身份去见家祖,容易引人疑议。苍梧在附近广布细作,被发现了反而不美。不如我先带你到董公府上,再行议定面见之事。”霍去病看了看她,道:“如此也好。”
郭昌顺着杨仆的目光向不远处望去,关前旗幡荡动,队伍中一面黄绢大旗,上绣红灿灿的一个“吕”字,随着队伍东倒西歪。转过身,郭昌低声笑道:“郭某从军多年,还从没见过这么乱的行仗。军旗不定,军阵又怎能安如磐石?”杨仆伸出食指,轻轻抹掉右颊上的一道血迹,脸上现出一丝狰狞之意。刚才他已下令将最后迎降的近千名南越兵卒全体处死,他要让所有的南越人都知道,负隅顽抗只是死路一条。自己现下孤军深入,尽管自身实力强劲,却也抵不住南越援军源源而至,必须以酷烈的手段慑服群獠,让他们心存畏惧知难而退。
吕岘对汉军的突然破关毫无准备,数万大军在汉军的冲击下迅速崩溃,为杨仆所御大军通过石门给予了最宝贵的时间。如今两军列阵关前,南越已将布成攻击阵形,一旦吕岘部属调整完毕,即会大举来攻,那时才是一场恶战的真正开始。听了郭昌的话,杨仆眯起双眼,目中透出凛凛寒光,淡然道:“看他们兵甲暂亮,进退有据,说是精兵绝不为过。如果他们结营相恃,以咱们现在的状态来说,粮草不日一尽,便是覆灭之期。但是吕岘无能,竟也敢布玄襄大阵,咱们今番就给他来个玄襄对玄襄,让他知道,汉军锋锐,天下无双!”
【附:因读友之说对霍去病入桂林小做调整。我想说的是这毕竟是小说,有些夸张和激情无伤大雅,谈不到硬伤之说。如果一意秉承历史,文章就会少了很多转折。当年汉军数路并发,抵至番禺的只有杨仆一路,路博德道远失期,合兵时所率不足千人。请试想以这样的兵力便已攻破番禺,固然激动人心,但又少了多少乐趣。小说家言当然是为了撩拨读者的兴致,描写征南越的曲折远远超过历史,为的不过是使读友掩卷之余,可以会心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