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王之继乱世也,扫除其迹而悉去之,复修教化而崇起之。教化已明,习俗已成,子孙循之,行五六百岁尚未败也。至周之末世,大为亡道,以失天下。秦继其后,独不能改,又益甚之,重禁文学,不得挟书,弃捐礼谊而恶闻之,其心欲尽灭先圣之道,而颛为自恣苟简之治,故立为天子十四岁而国破亡矣。自古以来,未尝有以乱济乱,大败天下之民如秦者也。其遗毒余烈,至今未灭,使习俗薄恶,人民嚣顽,抵冒殊扞,孰烂如此之甚者也。孔子曰:‘腐朽之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董仲舒说完这几句,见居翁的脸色变得颇为阴郁,不禁微微一笑,道:“郡监是不是觉得老夫在暗刺南越时政,因而才如此作色啊?”居翁看了他一眼,反问道:“难道不是吗?”董仲舒摇了摇头,缓缓道:“教化之兴,在于安民。故王在位时,郡监为何从未请老夫前来讲学?因为故王知礼,民心向道。百姓安于行,朝臣安于治,孔子之道已在潜移默化的循行着,因此郡监自然也从未感觉困惑过。吕嘉乱政,朝纲崩坏,郡监觉得无所适从,这才敦请老夫前来,难道不是吗?”居翁叹了口气,举杯一饮而尽,这才说道:“我是明王旧臣,当初在立储君时,也曾力主术阳侯,但是明王不予。他说天道有伦,长幼有序,废长立幼,国之将乱。这是中国的书经所传,居某并不很了解。后来也曾读过《论》《孟》似有所解,只觉天道伦常是为人情。但是现在我真的是迷惑,故王欲内属,摆明是灭国之道。吕嘉为万世基业而行不义之诛,到底合不合人伦,乱不乱常情?我只希望董公在为我陈说时,能够暂时忘记自己汉人的身份。”
董仲舒“呵呵”一笑,说道:“释解经义看来也未必能信我,那我就不妨给你讲讲故事吧!春秋时,晋赵盾、卫孙免侵陈。晋史书曰‘晋赵盾弑其君夷獆。’赵盾弑君,此其复见何?亲弑君者赵穿也。亲弑君者赵穿,则曷为加之赵盾?不讨贼也。何以谓之不讨贼?赵盾曰:‘天乎无辜!吾不弑君,谁谓吾弑君者乎?’史曰:‘尔为仁为义,人弑尔君,而复国不讨贼,此非弑君如何?’......”
霍去病扫视了一下对面整齐的队列,这五千羽林骑是汉军精锐中的精锐,铠胄光皎如新,坐骑傲若龙骧。他满意的点了点头,武帝这回可是在自己身上下了重注了!这支羽林骑属御前部队,受命征伐不象郡国部队有那么的多的局限性,可以转战南北无所羁縻,这就是自己讨伐百越的根底。冯子都提骑上前几步,对霍去病道:“大人!全都已经准备好了。”霍去病点了点头,居翁手中握有郡兵三万,自己如果只为穿郡而过,击败他们自然不难。但是一旦他们与石门的南越军呼应一气,那未来的战事就难说的很了。也许,要想解杨仆之围,还是得先征服居翁。
现在石门的形势已成胶着,就看是苍梧先击溃李禹的后队,还是杨仆先打破石门的城关了。而且即便杨仆先一步打破城关,关下还陈着五万大军,他又又多少胜算可言?不管怎么算,桂林都是不得不取,可是自己真的有那么多时间吗?自己这是一支奇兵,如果在桂林大打出手,后果如何殊难预料!
“大战未果先斩骁将不是杨仆治军的手段!不管怎么说,我也该给你一个抵过的机会,这样吧!”杨仆看了看跪在地上的卫广,“你到阵前去襄助郭昌吧,希望我再次看见你的时候,你不是站在关上,就是倒在关下!”
卫广红着脸退出大帐,杨仆一向以治军严苛著名,他杀了那么多士卒,即使不斩自己,那重震摄的意味也已经够重的了。卫广驱开战马,疯一样的奔向前军,他渴望能向一个普通士卒那样,流血,阵亡。
杨仆在大帐内负手踱步,在这样恶劣的情形下,居然粮草又损毁了大半。“难道真是天要亡我不成?”他暗自想到。他不杀卫广,不仅仅因为他曾是大将军麾下旧部,好像还沾了那么点亲戚。更主要的是,郭昌暴躁有余,刚毅不足,这个卫广心机沉密,再加上戴罪立功的心情,也许能令关前的形势有所突破。如今确是用人之际,而且......他的嘴角滑出淡淡的微笑。
桂林是南越治下的一个大郡,因“玉桂成林”而得名,前身即是公元前214年秦始皇统一岭南后设立的“桂林郡”。全辖四十余万口,由于气候温和适宜人群居住,因此仅人口一项在南越的地位也算得上举足轻重了。汉朝每郡的最高行政长官称为太守,驻军长官称为都尉,而南越地方权力很重,军政集于一身,长官称为郡监。居翁从四十二岁出任桂林监,至今已经七年。桂林郡在历任桂林监的经营下不断向周边扩张,到居翁继任时,桂林郡的边缘已经与汉朝的零陵郡接壤了。
“大人!”冯子都向霍去病施礼道。“都安排好了?”霍去病问道。“安排好了。随时等候大人的召唤!”冯子都一拍肋下长剑,真是铿锵有声。霍去病满意的点了点头,这个冯子都确实是伶俐人物,此次有他协助的确少了不少麻烦。他轻轻拨转马头,对面便是桂林郡的郡治桂林城,城高虽有十丈,但算不得坚城。直到此刻,霍去病对自己此行仍没有太大把握,居翁权掌桂林这么多年,真的就能轻易放弃吗?“大人此行千万小心!尽管只是一夜时间,变数仍然难以估计。”冯子都关切的说道。霍去病看了眼桂林城,淡然道:“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一旦我劝说不成,还得要看你这五百精甲,责任重大啊!”“请大人放心,即使不能成事,子都也誓将大人护出桂林城!”霍去病笑了笑,说道:“你不用这么慷慨激昂了。别忘了城中还有董公在,事机大有商忖,不必做得如此恶形恶状。”“是。”冯子都躬了躬身,道:“叫大人见笑了。”
不再多与冯子都耽搁,霍去病催开坐骑顺着郁水向桂林城奔去。郁水蜿蜒围绕着桂林城,如同一条丝带将桂林城牢牢的系在大地之上。让霍去病惊奇的是,郁水之上居然还有人行船,他沿着江岸奔驰,耳中还能听到风中悠扬的歌声。桂林城门大开,丝毫看不出有备战的意思,来往的商旅在城门处络绎不绝。难道被铁蹄敲打的南越大地上,还真有这么一片净土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