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吕维在一旁冷眼旁观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发作了出来。“都稽!你调了那么多兵卒到外线,王城守卫你又打算留下多少人?相爷也被你支到苍梧去了,你又要将我也支到东越。更想不到你还腆着脸要把那五万人调进城来,这些人大多都是你的旧属,人数又占优势。到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借机收取了我的羽林军啊?这座王城岂不成了你的天下了!”
都稽看了看南越王和吕嘉,见他二人面上均露出犹疑不定的神色。俯身跪倒在地,高声道:“所以都稽才要求我王与吕相给予绝对的信任!王城外层层布防,只会给汉军蚕食的机会,我军战力远逊汉军,必须把其阻于外围方有胜算。两军列阵对决,以我之精卒对汉军精兵,不过相当于给了汉军弩手一个练准头的机会罢了!”
吕嘉捋了捋胡须,对南越王道:“老臣看,可以按都将军的意思去布署,只是大军在城外备战也是一样,而且按都将军的说法,汉军很有可能未接近王城便已被击溃。这十万人不过是个机动的力量罢了!”看到南越王肯定的点点头,都稽不由得在内心中一声长叹。战场局势瞬息万变,一旦自己的阻击计划落空,十万大军陈于城下,与待宰的羔羊又有何异!
霍去病站在门外,满面疑惑的望着气喘吁吁的卫青,不知道有什么事情能让这位大将军惶急成这样。两人一照面,从卫青嘴里迸出的第一局话,就把霍去病唬了一跳。“张汤自杀了!”
“什么?”霍去病连礼都忘了,急忙将卫青迎入屋内。卫青进屋坐下,拉开衣领轻轻的抖了两下。霍去病这才问道:“舅父刚才是说张汤自杀了吗?我没有听错吧?”卫青苦笑了一声,道:“听什么错啊!难道我说得还不够清楚吗?”“可是......”霍去病犹豫了一下,又道:“这怎么可能呢?皇帝不是已经答应派赵禹接管他得案子了吗?赵禹与他素来交好,如果他真是蒙冤,又岂会不落力为他昭雪?”卫青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世事哪有那么多可以澄清断明的!减宣那里又在田信家寻出一张残简,经比照已经证实是张汤的字迹。”霍去病一听,知道这片残简一定就是令张汤致命的证据,当下问道:“不知上面写了什么?”
卫青双手相扣,看着霍去病答道:“是张汤向田信贷借的凭据。如此一来,他就是百口也莫辩了!”霍去病摇了摇头,虽然自己一直看不惯张汤所为,但他毕竟也是与自己并列三公,如此不明不白的死了,也忍不住言下唏嘘。“想不到位列三公也能这样死去,真是令人扼腕啊!”说完这句话,他望着面露讶色的卫青,问道:“怎么了?”卫青轻轻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只是想不到你对张汤之死会有这么多感触。看来你是真的成熟了,也有自己的心事了。”霍去病对他这话感觉分外奇怪,霍去病再怎么说也是二十五六岁的人了,怎么会没有自己的心事。他这话不知在暗指什么?
两人一突然都沉默了起来,卫青仰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半晌,卫青突然站了起来,对霍去病道:“就是这么个事情,你心里有数就行了。卫长今日到我的府上来了,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瞧瞧?”霍去病也跟着站了起来,道:“算了,她最近心情刚刚好转,看到我别又想起什么来。我就不去了,等她什么时候大好了,我再去看她。”“也好!”卫青点了点头,“那我就不勉强你了。记得诸事小心,现在是非常时期,不要轻易被祸上身!”霍去病点了点头,回道:“我记得了。舅父不用过了午膳再走吗?”卫青扶着他的肩头,笑笑道:“即便卫长算得上咱们自家人,但毕竟也是公主身份,让她久候终是失礼。你舅父什么时候干过失礼的事情,嗯?好了,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套了。我走了!”
霍去病将卫青送出大门,感觉卫青似乎有话没说,他如此匆匆的赶来,总不会只是想告诉自己张汤的死讯吧!可是他为什么又欲说还休呢?难道自己的话里出了什么问题。他想想便觉得心烦,也许是自己多心了吧!转身走了回来。
怀蕊站在门口等他,见他闷闷的转了回来,上前关切的问道:“爷!没什么要紧的事吧?”“没什么!”霍去病抬头看了看她,“御史大夫张汤自杀了。”“啊!......”怀蕊掩着嘴,使劲克制着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惊呼。“怎么会这样?皇帝不是很爱仲张爷的吗?”“所以说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你要我想我也是想不到的!”霍去病揽着她的纤腰,将她轻轻推进门内。“那......”进了门内,怀蕊把住霍去病的胳膊,问道:“跟爷没什么关系吧?看爷好像不太高兴的样子!”霍去病淡淡一笑,在席上盘腿坐下,口中说道:“也许,这就是兔死狐悲吧!”一个朝中大员就落得个这样的下场,他的内心里依然有些难以接受。
“爷!能不能把经过说给我听听?”怀蕊转到他身后,两手为他轻轻揉捏着肩胛,想让他多说些话来分散心神。“要说这件事,那话可就长了。这还得从御史中丞李文说起,他早年曾经同张汤有嫌隙,具体什么事情已经没人知道了,我想也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因为毕竟当时谁也没有把对方怎么了。可是李文一直心存怨恨,屡次从文书里挑剔差错指刺张汤,不留余地。张汤虽然恼火,但却拿他没有办法。正好张汤有个爱吏叫鲁谒居,知道张汤心中不平,就背地里使人阴告李文奸事。今年六月,皇帝将此事诏下御史,张汤就势亲自处理,将李文定罪弃市。至于他当时知不知道是鲁谒居在背后指使,现在已经难以证明了。但当时皇上问他:变事从迹安起?他的回答是:此殆文故人怨之。想来皇帝只是随口一问,但后来却成了他构罪的由头。
不久鲁谒居患病,张汤居然亲自去探望,而且还为鲁谒居摩足。赵王平时就与张汤鲁谒居挟怨,不知因何侦知此事,上奏:汤大臣也,史谒居有病,汤至为摩足,疑与为大奸。事下廷尉,赶巧鲁谒居竟病死了,司马安没办法,就暂时将鲁谒居的弟弟拘押导官署。司马安用法不比张汤义纵之流,应该不会有逼供的举动,但不知为什么,鲁谒居的弟弟竟使人上书,言张汤和鲁谒居共谋李文。皇帝不信,将事下减宣。谁都知道减宣是张汤宿敌,然而奇怪的是,减宣一直没有上奏。不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门道?”说到这,霍去病也觉得蹊跷,减宣没有上奏也就罢了,怎么武帝也没有过问呢?
怀蕊见他又陷入思索之中,轻轻摇了摇他的肩头,将俏脸贴在他的颊边柔声道:“爷,还没说完呢!”“咳!”霍去病轻咳了一声,从思绪中拔了出来,接着道:“可是尽管如此,皇帝对张汤仍然只是怀疑,并未将他下狱。可是月前,丞相三长史朱买臣、王朝、边通派出属吏捕获京城富贾田信,说张汤将要向皇上奏请政事,田信则预先就知道,然后囤积居奇,牟取暴利,与张汤瓜分。不过皇帝对张汤仍心存侥幸,亲自问他:吾所为,贾人辄知,益居其物,是类有以吾谋告之者?你道张汤怎么回答,他说:固宜有。跟李文案时一样的口气,都是推脱到别人身上,好像他自己全不知情。于是张汤下狱,皇帝派了八批人刑讯,张汤始终不认。这不皇帝好不容易这回派了他的好友前去问罪,他又自杀身死了。为什么?”是啊,为什么?强梁威逼张汤尚不屈服,怎么到了自己有申辩机会的时候反而放弃了?一片贷据又能说明什么问题,难道是赵禹的原因使得张汤自尽?霍去病暗自问自己。这些事情本来不该透露给怀蕊的,但他一者相信怀蕊的忠诚,再者他也要借此回顾一下事件的经过。
他猛地从席上站了起来,将身后的怀蕊吓了一跳。怎么没有想到这一点呢?霍去病此时已经明白了,武帝要对付的不是张汤,而是那个富贾田信。这个田信家资巨万,富甲长安,而当此国帑空虚之时,武帝恐怕早就惦记着他的家产。难怪这个田信一直咬住张汤不放,这大概是三长史看出了武帝的意图,故意借机搞掉张汤,可能私下告诉田信只有咬住张汤才能不致死罪。可见武帝其实并没有要惩治张汤的意思,因此李文案才一直没有结果,但田信武帝是一定要治罪的。赵禹恐怕就是把武帝的心思告诉了张汤,张汤这才自觉无望,自杀以明志的。要真是这样,那武帝为了一己之利竟不惜葬送大臣,也未免太可怕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