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城。
长乐宫临华殿内,吕嘉看着走来走去的吕维一阵心烦,作为领导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居然事到临头连个主意都拿不出来。忍不住轻声呵斥道:“别转了!一会大王来了象个什么样子!你作为一军主将,象个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直转圈子,他看了慌不慌?”
说完吕维,他转身走向一旁站立的都稽,叹了口气道:“都将军,我真是不知该什么好了!你也是明王旧臣,也是南越血脉,难道就忍看他沦于汉人之手?我的年纪都这么大了,尚不忍蒙羞见明王于地下,你精壮若此,怎么就泼不出一点血性?”都稽被他一顿数落,依旧面色如常。冷冷回道:“吕相这样说,倒是弑君之人可以无愧于明王了?”吕维“刷”的一声抽出佩剑,指着都稽道:“都稽,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都稽晒道:“如果吕将军有意与都稽单打独斗,都稽愿意奉陪!”吕嘉气冲冲的走到吕维面前,将他指出的长剑挡开,怒道:“你想要干什么?你的眼里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如今外侮即将扣关,你身为大将军不能统兵御敌,居然还有脸拿剑指着自己人!还不赶紧给我收起来。”吕维讪讪的退到一旁,仰头望着都稽,眼中似要喷出火来。都稽见此情景,只是淡然一笑,并未说话。“都稽!”吕嘉叹了口气,说道:“我知道这件事你是无法原谅老夫了。但是所谓事急从权,眼看着自己经营了几十年的大好河山即将拱手送人,老夫无法想象你的心情会是如何?不妨老夫和你做个约定,只要你能击退汉军,老夫愿将这颗头颅送你赎罪。你看如何?”
都稽正要说话,忽听内侍高呼“大王驾到”,吕嘉的目光已经转向殿前,他微微的摇了摇头,跟在吕维后面跪了下去。南越王赵建德进来首先上前搀起吕嘉,吕嘉年龄再矍铄,毕竟也已经将届六旬,一跪一起之间已经气喘吁吁了。南越王示意另外二人平身,对吕嘉道:“吕相!本王不是准你上殿不跪嘛,怎么又忘了?”吕嘉拱起双手,声音异常沉稳,道:“吕嘉身为百官表率,不敢或忘邦国礼仪。中国有上殿不拜之说,咱们未必便要效仿!”
南越王轻微的摇了摇头,心中不知该说什么好。南越的权柄操在吕氏手中,他们非要如此做作,自己又能奈何。长出了口气,问道:“不知吕相你们商量的怎么样了,可否说来让本王听听?”南越慕汉国风物,仿长安重筑了庞大的赵佗城,国王也自称“朕”。后来赵兴臣服,改自称为“王”,赵建德延用了这一称呼。
吕嘉拱手道:“臣刚才与吕维、都稽已经议定,由都稽出任右郎将,协助大将军统领全军,与中国决战于王城之外!”南越王听他这么说,把目光转向都稽。只见不远处都稽面色变换不定,不知道他心中在想些什么。问道:“都卿还有什么顾虑吗?本王知道你仍心有不甘,但是南越的百万黎庶都期待着你的振臂一呼。如今城外部将各不领属,大将军又难以统御。”他说到这里,特意看了眼吕维,生怕自己的话措辞不周而激怒了他。但是事实如此,吕维也只能装作听不见了。南越王走到都稽面前,轻轻拉住他的双手。“将军是先王旧臣,何忍如此江山易主!建德不德,是建德一人之过。请将军勿在国家存亡之际,弃之不顾!”
都稽“扑通”跪倒在地,泣声道:“大王!既然大王已经这样说了,都稽何敢再辞!”南越王俯身将都稽扶起,温言道:“说说你都有何良策?”都稽拭了拭泪水,沉声道:“我军虽已集结近二十万之众,但战斗力远逊臣素知的汉军。汉军接阵弩骑为重,士气高涨,武器精良,说能以一抵十决不为过。”吕嘉在旁一愣,显是没想到他这么说话。他用手一指都稽,问道:“那你究竟是愿不愿领兵啊?”
都稽也不抬头,只是声音突然拔高,大声道:“微臣身为南越之将,不是畏战,即使心知必死,都稽也会勇往直前。只是都稽心怀数十万儿郎,仓促应战只能魂渺故乡。若要都稽统兵,必须大王与丞相都给予臣绝对的信任。十几万汉军枕戈待旦,如若任而不信,那还不如及早请降!”
吕维突然插上一句,冷冷的道:“至少你也该有个计划让大家听听吧!”都稽目视南越王,等待他的示下。即使此时明知南越王只是吕氏兄弟身前的傀儡,都稽也要让吕维明白,自己忠于的是南越的王朝,而不是谁手中生杀予夺的权利。南越王点了点头,道:“说来听听吧。”
都稽施礼致意,站起来道:“王城外二十万人蜗居于此,这是第一个大大的不妥。这二十万人中,大将军能指挥多少,我能指挥多少,想必大将军应该心中有数。令行不一,最后只是自取灭亡,因此都稽将兵的第一件事,就是把这大队的人马调离王城!”三个人听了他的话都是一愣,又是吕维发难,道:“你的意思是把他们都调到远离战场的地方养起来了?”
“不!”都稽的回答极其干脆。“每路大军各有使命,都稽后面会一一说道。”吕维翻了个白眼,等他继续说下去。南越王示意内侍扶着吕嘉到一旁坐下,内侍来到吕嘉身边伸手相扶,吕嘉用手轻轻一挡,拒绝了这个殊荣。“我军战斗力的精华,就是毕取的十万人,所以微臣决定将这十万人放在最重要的战场。”说完都稽看了看吕维,眼中的意思非常明显。吕维尽管知道他目光中的含义,但是自己的兵怎么样,自己知道,还真是没什么好说的。
“我们现在得到的消息汉军分五路南下。韩延年、樛广德虽为两路,但樛广德行军打仗据微臣所知远逊于韩延年,而且兵员较优,所以尽管两人是分兵并进,而实际上只要我们击溃韩延年军,樛广德军即使不会回撤,也会停滞不前。这样我们的目的就明确了。吕相与苍梧王相交甚笃,苍梧王之子赵缙正在韩延年军中,如果吕相能亲至苍梧一趟,说得苍梧王与我合盟,这后面的事情就简单多了。只是如果吕相不能说服赵光,那......”说完目视吕嘉,看他如何说法。吕嘉闭目良久,缓缓睁开眼道:“为了我南越江山不失,吕嘉不惜项上的这颗人头!”
“好!”都稽拱手道:“都稽感佩吕相的一腔爱国之心!如此说来,胜算在我军与汉军间已渐成五五之数。现在杨仆军已向寻陿进发,咱们可令守军稍加抵御,便可撤出,这样杨仆势必认为我军羸弱。寻陿不是战守之地,他肯定会马上直扑石门。石门易守难攻,只要他们能迟滞杨仆军数日,我想苍梧军便能堵住他的退路,而我们派去的援军此时也该到了。前后夹击,定可将杨仆部击溃于石门关前。”吕维突然冷笑了一声,斥道:“难道你以为路博德是吃闲饭的不成?苍梧方面一动,如果路博德衔尾追来,到时候不知道是谁被击溃了!”
“路博德老谋深算,所以咱们要避开与他正面交锋,他不是想与杨仆会于清远吗,我们就命镇卫阳山的吕胥,率他的两万镇军做出袭击桂阳的姿态,要他路博德的大军不敢轻出,只要迟滞他数日即可。”
“韩樛是我军主攻的对手,毕取的十万精卒乘楼船北上,趁机歼灭韩延年部,韩延年只有两万人马,待其从零陵出发后再行攻击,避开樛广德的车骑材官,微臣想应该一战可胜。然后毕取再回师阻截樛广德军,樛部陆路速度不及我楼船,一定可以及时阻住,此二人随军供应的大量辎重,如能尽为我所破,不断粮道,路博德也必不能持久。同时另派五万人西去牂柯江阻击驰义侯,当然胜与不胜都已经无所谓了。如此全局已被我牢牢的控于掌心,汉军这十几万人,就怕有半数要化为南越的泥土了!”
吕嘉看了看意气风发的都稽,缓缓道:“你这个布置中可是有个好大破绽!你说调毕取北上,难道你忘了还有一个东越虎视耽耽吗?”都稽淡淡一笑,将头转向吕维,道:“这可就要看大将军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