娥夫人看过了栾大神弈的表演,便即辞别而去。修成子仲又少不得解释一番,霍去病对此其实浑没在意,倒是娥夫人临走时对栾大的邀请,似乎在他心中起了不小的波澜。筵席之上,修成子仲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栾大接话的地方倒是十之八九与娥夫人有关。霍去病看在眼里,觉得分外好笑,但是男欢女爱本是人之常情,何况他还对栾大有着不少的好感。忍不住代他问道:“听少君的意思,令妹与太子迁......?”“唉!”修成子仲作出一付痛心的样子,叹道:“正如霍兄所想,他们之间其实并无夫妻之实。她现在变成这样,原因只在一个虚名。”霍去病苦笑着摇了摇头,想不到在汉代也有这种空负虚名的女人。现在他接触这时的风气日久,发现男女之事远较宋时开放,夫死再嫁简直就是理所当然之事。甚至有的夫妻难以为继,各自择偶另配也不会招致什么蜚语。每日里所见之人个个朝气蓬勃,很少见人整日作颓丧之态。这是个风华正茂的时代,蕴育了无数的能人志士。
霍去病轻轻摩挲着耳杯,口中道:“去病所问可能有些不便,请少君见谅。难道令妹从来就没有想过再嫁之事?”修成子仲长长的吐了口气,无奈道:“真是愁死人了!不瞒各位,淮南王事败之后,提亲之人真是踏破门槛。哪一家不是皇亲贵戚,手眼通天,可她就是对人不理不睬。而且还放出话来,如果家中实在要迫她再嫁,她也宁愿嫁个寻常人家,粗茶淡饭,恬淡余生。霍兄您想,这怎么可能啊!”霍去病微微一笑,接道:“她这样想未必便是坏事。寻常人家的孩儿娶了她,必定拱如璧珍,也许倒是福分也难说!”修成子仲摇了摇头,叹道:“小弟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可是以家母对舍妹的溺爱,根本不会容她过那样的生活。”霍去病也是无奈的点头,转向少翁道:“少翁,这个就叫运数吧!”
少翁淡然一笑,回道:“以娥夫人的面相来说,并不是孤独终老的命格。也许只是时机未到,少君不必过于忧心。”“但愿如此吧!”修成子仲自我宽慰道:“希望除了那四只蜈蚣,也能一解舍妹之虞!”霍去病闻言一怔,问道:“怎么又谈起来蜈蚣啦?”不等修成子仲说话,少翁已然面带得色的说道:“修成君今日因风寒感恙,药石一直无补。下官今日在内室假灵龟卜祝,首仰足肣有内无外,占得有病不甚,是个吉兆。只是病不少退,似有秽物相干。于是下官又造梦官问事,知东墙下有蜈蚣盗气。这便除尽蜈蚣,请修成君移床西墙,并在东墙置金器辟邪,想来修成君不日便可望痊愈。”“哦!”霍去病应了一声。他刚才拜望修成君时,已发现东墙脚底龟裂,如此天气自有寒气上攻,染上风寒不退也是常情。他对卜筮之事所知不多,但少翁的处置方法却是暗合医理,也不知道是不是巧合。
修成子仲从旁道:“亏得少翁肯屈尊亲来,否则家母病情迁延不说,不知还要受多少痛楚!”“诶!”少翁摆了摆手,笑道:“少君这么说下官如何敢担待啊!为修成君效劳,正是份所应当之事!无需挂怀。”“少翁真是太谦了!来。”修成子仲举起耳杯,说道:“今日有少翁诛邪,栾大人邀神,霍将军登门,三喜临门,咱们共饮一杯吧!”众人应诺,一饮而尽。修成子仲放下耳杯,随口道:“小弟刚才迎候霍兄之时,真怕霍兄拂袖而去啊!”霍去病心中一动,面上却不同声色,淡笑道:“去病似乎还不是那么无礼之人吧!”修成子仲俯向霍去病,轻声道:“霍兄不是与太祝府还有那么一挡子事吗?如今看来,大家已经都不再计较了。这样最好!这样最好!”他声音不高,似在同霍去病耳语,但不知为什么却让少翁听到了。霍去病看到少翁面色骤然一寒,低下头去续酒,再抬起来时,又好像没事人一般。
霍去病脑海中闪过几个念头,突然对应邀而来产生了些微悔意。修成子仲这句话看起来轻描淡写,但是分量却是很重。自己在宫门外与太祝府的争执,刻意没有暴露身份就是为了避免跟少翁日后尴尬。此事无人知悉也便罢了,少翁断不会因为这点小事跟自己过不去。但修成子仲这话说的大有歧意,乍听之下好像是自己曾将此事告诉了他一般,如果少翁认为自己有意张扬,那就变成了故意削太祝府的面子,他又怎会善罢。骠骑将军身份贵重,可以不给太祝府面子,本来大家相互间就事无相干,过去就算了。但若故意凌势欺慢,少翁岂是饮恨不发之人。不过想了想霍去病自己又笑了,随便他怎么想又能如何?只是这个修成子仲不知是从何而知,偏偏在这个时候顺嘴带了出来。
修成子仲又向栾大道:“栾大人这神仙棋局,算是在陛下面前露了脸了,我想平步青云,应是指日可待了。”栾大忙摆了摆手,回道:“少君说笑了!栾大何德何能,能够托庇于少翁已是奢望,哪还敢觊觎高位!”少翁并没有因栾大的话而现得意之状,反而不阴不阳的说道:“你当初既由霍将军荐入宫中,以骠骑将军之荣宠,只需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就是了,你又何须畏难?”霍去病想不到这么快他就有反应了。少翁将栾大与自己联在一起,而此时栾大得势,大有争位之意,这岂不是将自己卷入太祝府的权力之争中去了吗?他心中不思政事,对此不甚敏感,但看到朝中时时都在杀人,自然知道这便是为政的结果,所以自己自是时时小心。想不到即便这样,也被无端的牵连进去,后果如何,更是殊难预料。此刻他倒是盼望何地再起战事,自己可以统兵出征,远离这是非之地。
栾大拱手一礼,应道:“不敢。栾大这点道行,在大人眼中何值一晒!栾大再有胆量,也不敢妄生非分之想。”少翁对他可是半点也不客气,手捻胡须,冷冷的道:“就怕未必吧!不过我也不妨告诉你,你这点微末伎俩还真就没让我放在眼中。我可是方今的太祝令,有权启用太一行九宫占盘,太一乃北辰正神,你要耍什么花招,未必就能逃过他的明断!”“是!”栾大连声应是,额上都泌出不少汗水。太一行九宫占盘是汉人笃信之具,但是它是否真有神力,却是谁也不知。东西操纵在少翁之手,无形中便可代替太帝话事,栾大的生死确实不啻于操于他手。但是占盘都是一样的东西,推演者才有高下,一旦少翁轻启太一行九宫占盘,却被证明推演错误,也要冒极大的风险。霍去病默然旁观,知道既然少翁能将话说出口,那便是威胁大于谋事,看来他还是不敢轻易与栾大较量。
果然,少翁呷了口酒,缓缓道:“不过既然少君与骠骑将军都很为你捧场,我也不愿为难于你,你自己好自为之吧!”
【附言:申明几件事情。本书以征战为主,这个内容的大纲是不含糊的。之所以中间插了这么长的闲话,是因为霍去病总得有他自己的生活,势必要涉及到这个时代的大部分人物。我写政斗,不是为了要反映朝中内斗的情形,因为就霍去病来说,他不可能参与到任何一个完整的斗争中去。所以大多数人,大家只会看到他们与霍去病结怨,而不会就此有任何发展。平南越是个漫长的过程,大概会涉及数卷,我倒是可以直接将故事引向战争,但有个过渡总是好的。我的文章涉及《通鉴》中所有事情,而且只多不少,即使大家是并不喜欢这个故事,至少穆童在传递历史的信息方面并没有亏待诸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