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在舆图上,指的正是众人刚刚脱困的真番旧城。
阎奉率先摇头,说道:“万万不可!”他目视着霍去病,眼中透出的神情,似乎觉得霍去病莫不是在开玩笑。“敌人骑兵刚刚从此地衔尾追来,而大量的蛮兵由于行进速度的关系,必然无法适时跟上。如果我军沿着这一路前进,定会与蛮兵大部迎头撞到一起。到时一旦前锋无法突破,后面的敌骑再赶了上来,我们可真的就是插翅难飞了。更何况以大人的威名,连遭败绩之下,竟然退回本国,似乎也未免大失颜面了吧!”
“我......”霍去病尚未来得及回话,车千秋已然抢着说道:“骠骑将军的话,以愚见倒很是赞同。”“车千秋!”阎奉终于忍隐不住,指着车千秋的鼻子斥道:“废城之时,若不是你胆大妄为,提出如此冒险的计划,我们又怎会落到这般尴尬的境地!今次出兵以前,你不过是德将军麾下一名小小的军侯,若非德将军一力荐举,你又有什么资格跟我等平起平坐!你打过几次胜仗,居然也敢在这里指手画脚,妄言军机!”“你!”车千秋被阎奉劈头盖脸一顿斥责,如何压抑得下,刚想跳起来进行回击,已被霍去病一把按住。
霍去病虽然身为骠骑将军,但实际上对他来说却是第一次领兵出征。其实此时此刻,他早已在后悔为何要亲领这支奇兵走这条迂回线路。难怪事前包括卫青杨仆等人都全力阻止他这样去做,现在看来确实是大有道理。身为一支征讨异国大军的主帅,竟然跟随一支小队人马开赴敌国,而且与大军失去联系几达一月之久,真是一件有违军事常识之事。不过当时虽然所有的军事将领都反对此事,却有着武帝的一力支持,竟然使得这样一件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顺理成章的发生了。也许在武帝心中,如此突出的冒险主义精神,正是他个人意志的一种体现。当然,两人很快就尝到了这番作为的恶果。
首先,就是与杨仆荀彘两路大军失去了联系,以至于前方的战局完全无法把握。虽然还无法确切的知道正面战场发生了什么,但依然存在有明显的感觉,自已在此地的遭遇绝对跟前方的战事有关。其次,就是前方战事一旦出现问题,能够真正协调两路大军的主帅始终无法现身,万一杨仆荀彘最后竟然形成各自为战的局面,那整个汉军可真是大祸临头了。经过连日来的轮番大战,霍去病领悟了很多平日所看的兵书里根本不存在的东西。此时此刻他才算明白,霍去病当年为什么要对武帝说“顾方略何如耳,不至学古兵法”,现在看来也不全是年轻气盛的狂妄之言。显然,霍去病本人的身上确然存在很多值得自己学习的东西,随着自己生活各个层面的展开,霍去病的形象也渐渐的变得复杂了起来。
本来,他以为霍去病既然从来不看兵法,也都可以统兵制胜,那么对于自己来说应该也不会有太大的问题。这也是他为什么敢于贸然应允武帝的原因之一。可是现在看来,好像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近日来的战斗已经充分说明,一军之主将正是所辖部曲的灵魂,能否克敌制胜,能否保全部属,俨然尽在主将的一念之间。作为初来乍到的新手,他已经明白自己根本没有能力应付千变万化的战局,唯一能做到的,不过是保持一种比较平静的心态。即便如此,他也发现,就是只有这样一种心态,也对麾下的将士们起到了积极的影响。现在他所能依赖的,不过是面前这四名校尉而已,但是只有四人,在意见上就无法达到统一。这些人中他并非是偏爱车千秋,而是隐隐约约的感觉到,车千秋在做出各项决定之前,心绪格外的平静,说明他所做出的决定,必是经过了妥善的思考。
“少安毋躁!”霍去病按着车千秋的肩头,也不看他如何使力,车千秋竟然无法挣起。车千秋惊诧的看了霍去病一眼,垂首道:“谨奉将令!”“阎将军,那在你看来,我们又该如何呢?”霍去病看向阎奉。“卑职以为,大人的决断太过冒险。就算我们能够突破胡人材官的堵截,废城处也必有朝鲜人守卫。攻取废城是极不明智之举,如果现在要攻打废城,当初又何必要放弃?退一步说,就算我们不去攻占废城,难道要从辽山再次退回汉境吗?如此一来,不仅我全军面上无光,而且还是极为危险之事。我军现在人数愈来愈少,实在是应该尽量避免在山路开战!”阎奉说完拱了拱手,道:“还请大人三思!”
霍去病点了点头,阎奉说的有一点没有错。由于人马的减员,现在我军确已失去了与敌人在不利地势中争锋的可能。“那按着阎将军的意思,我们又该何去何从呢?”车千秋忍不住冷冰冰的讥刺道。“阎奉无能,当此之际无法为骠骑将军分忧。但是阎奉宁愿一身战死,也不愿做出令骠骑将军身涉险地的事情!”说完狠狠的瞪了车千秋一眼。霍去病听了阎奉这句话,不由得有几分感动。阎奉是有些瞧车千秋不起,但他一心为国的热忱却也不容小觑。“好了!”霍去病此时只能当个和事老了。“阎将军你为我着想,去病足感盛情。但是现下形势已将我军逼到了绝处,去留都在敌人的算计之中。我们要想逃出生天,此时看来,必须得出其不意。至于说危险,”他环视了一眼身边诸将,“我倒觉得留在此地或者直奔上殷台,并不比迎敌而上更危险多少!”
“大人说得不错!”车千秋的情绪慢慢的缓和了下来。“其实如果就说以我骑兵对敌蛮兵来说,我们是明显占优的。而且为了相机而动,我如果猜得不错,敌人的骑兵一定是驻扎在可以兼顾南山与蛇山的地方,应该不会立即赶至。再说敌人的粮草被我们烧了,又尾随我们追了一夜,此刻正是想办法解决饥饿的时候。当然,我们也是人困马乏。但越是这样的时候,敌人的警惕性就越差,我们若现在全军出击,定会出乎敌人的意料之外。”
阎奉轻轻的叹了口气,他也无力再与车千秋争吵,刚才吃的那点干粮,现在能留在肚中的已经所剩无几了。“就算我们回撤到废城,又能做些什么呢?废城现在肯定已经被占了,辽山也在句骊胡人的封锁之中。我们依然是进退不得境地嘛!”“我们不去废城!”车千秋的手在舆图上重重的一点,“我们在废城前折而向西,我们去这里,玄菟城。”
“你疯了!”别人还没说什么,德迁已然高声叫道:“玄菟城是高句骊的大城,必然有重兵守卫,我们此去还不是去送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