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迁就席上展开舆图,开口介绍道:“我们现在身处南山,距离纥升骨城大约还有三百多里地,但是山路崎岖,必须取道上殷台才能到达。”阎奉点了点头,接着说道:“上殷台已经深入朝鲜腹地,情形我们还多有不明。此刻所依不过这么一张舆图,因之凡事还是要预做绸缪!”
“不错!”车千秋淡然接道:“阎将军说的是。而且我们此刻虽然已经甩掉了追兵,但是要赶到上殷台还有三日脚程,其间变化颇多,不可不防。”霍去病突然抬手止住大家继续谈论,众人一齐向他望去,见他左手压在唇上,显然是在思索什么问题。诸人不敢惊扰了他,只能面面相觑作声不得。
半晌,霍去病这才从思绪中摆脱出来,目光在众将面前一一划过。“其实自从我军抵达辽山,我便心中隐隐觉得不妥。这不,从辽山到这里,我们这一路上是损兵折将,连遭败绩。元朔以来,不是绝无也称得上仅有了。霍某现在真个是束手无策,不知哪位有以教我?”霍去病虽然此时确实已然没了主意,但却知道身为主将,断不可显示出对战局的彷徨。因而话虽是这样说的,但语气里丝毫求助的意味也无,倒是让人觉得他只是在责难大家。“咳咳......”几个人干咳了几声,均感面上发热,作声不得。即便是车千秋刚刚设计使众人脱困,但伤亡摆在那里,使得他也难以感觉高人一等。
“德将军,你负责外围防务,可有发觉什么不妥?”德迁摇了摇了头,回道:“暂时还没有。不过更远处的斥候还没有传递消息回来,山下敌军的动向也一直不太明朗。”“你们觉得,敌人在失去我军踪迹之后,现在会做些什么?”德迁诧异的望着霍去病,答道:“当然是派出斥候四下搜索了!”“那如果一时搜索不到呢?”德迁不明白霍去病为什么会在这些基本的常识上跟自己绕圈子,但问话不敢不答,当下恭敬的回道:“当然是分兵守住各处关隘,大队相机而动。”“车将军。”霍去病又转向车千秋,“此刻虽然我们已经摆脱了敌军,但同时也失去了他们的踪迹,你觉得他们现在又在干些什么?”车千秋沉吟了一下,回道:“卑职觉得这次敌人的整个布局,处处都显示出对手的精明过人。我们一直都是见招拆招,处处都落在了下风。”
“嗯!”阎奉赞同的点了点头,插口道:“我也有这种感觉!”“所以,”看到有人赞成,车千秋立即来了精神,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如果我们一直以常理度之,恐怕很难扭转目前这种局面。”霍去病将眼睛眯成了一线,缓缓问道:“那你的言下之意是......?”“我觉得纥升骨城此刻已经去不得了!”车千秋语出惊人,一干听者差点呼出声来。只有霍去病似乎早已猜到他要做这番惊人之语,依旧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他。
“车将军,你这话从何而来呀!”最先沉不住气的是年轻气盛的商丘成。“我们千辛万苦杀出一条血路,不正是要到真番国去吗?如今我们身陷敌国,若是没有城池依恃,最后绝对难免全军覆没!”“这个道理我们都知道。”车千秋冷静的点了点头。“不仅我们知道,我想我们精明的对手也一定会想到。”霍去病面上依旧不露声色,沉静的点了点头道:“继续说下去!”车千秋的手指指向舆图,继续道:“诸位请看,这里,南山与蛇山夹道相望。西北是辽水直抵辽山,西南是崇山峻岭绵延南去,南方是一望无际的林莽,东北则是朝鲜静候的大军。敌人根本无须多加考虑,便可很自然的推断出,我军不是盘踞在南山,便是对面的蛇山。”
德迁点了点头,应道:“不错。不过......”德迁用手指轻敲着舆图,说道:“这似乎也并不能影响我军前往纥升骨城的部署。南山与上殷台之间并无险隘,敌人无可据守。并且其间通路极多,敌人势也不能将全部兵力在此地展开。即便他们愚蠢到将部属展开于此一线,兵力分散之后,也根本起不到阻击我们的作用了!”
“如果敌人并不阻击呢?”车千秋断然说道:“德将军请看!”他的手指指向舆图中上殷台方向。“上殷台东南方向是盐难河这条大河,东南是大横道河,正西方是白鸡腰山,正是所谓两河夹一山的地势。我部在后撤途中,擒获了一些句骊胡人。听他们说,往年这个时期,盐难河通常都会因上游积雪融化而涨水,导致支流沿着白鸡腰与大横道河的河道连成一线。我们只能选择渡过大横道河,或者从前后白鸡之间的山腰地带插过去。我们的敌人这么精明,可以想象现在他们必然已经封锁了前后白鸡之间的山道。而且这两天连番的损失也充分说明,我们的骑兵之师实在不适宜在山地作战。至于说大横道河,原本可渡之处甚多。但诸位不要忘了,敌人在山脚下还伏有大量的骑兵。我们这边一有动作,敌人便会转眼即至,到时会发生什么事情,我想是不言自明了吧!”
“但是......”阎奉犹疑了一下。“我们如果困守南山也不是什么好办法!虽然南山水源充足,易守难攻,但是最重要的却是通讯不便。骠骑将军身为全军主帅,绝不能长时间的据守此地。外面战局千变万化,我们这里丝毫讯息也无,难保不会耽误大事!”霍去病听了半天,此刻终于直起了身子。“如此说来,我军不外两条路可走。”他口中一边总结,一边用手指配合在在舆图上描画。“一者,于南山据守,好处是山上食水不绝,而且有地利上的便宜,可以维持较长的长时间。缺点是与外界音讯隔绝,无法统一筹划全局。二者,便是坚持原来的计划,假道经上殷台转至纥升骨城。但是由于盐难水暴涨,我们原来设想的通路已经荡然无存了。而我们若是渡河,明显的困难极大。关键还在于我们始终无法甩脱身后的骑兵,导致所有的计划均难以正常的实行。那么......”他的手指用力的在舆图上敲了敲,“为什么我们不能走这里呢?”
众人的视线一起向着他的手指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