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霍去病跃跃欲试的神情,车千秋急忙从旁凑了过来,低声在霍去病耳边说道:“大人!虽然任何一侧的敌军都无法和我军对抗,但只要敌人能够稍稍拖住我军的步伐,让其它方向的敌军合拢上来,那么咱们这支骑兵将不会有任何一人能够逃出死亡的厄运。”霍去病回头看了看他,知道自己被汉军一时的威势所迷惑,当下点头应道:“放心吧!我自有分寸。不过敌人若是还不知会各处守军,恐怕数息之间我们的前队就要从这里冲出去了?”车千秋沉静的一笑,道:“敌人应是不会给我们这样的机会的!”
果然,车千秋话音刚落,一阵号角声蓦然响起,纷乱的大营中,交战的双方都不由得心头一震。“可以了!”商丘成一声长啸,本部人马突然向南北方向分开,如同在乱兵之中撕开了一道口子。“走!”霍去病一声令下,麾下大军突然转向,沿着商丘成分开的通道折而向西。此时他在大营中早已转得头晕目眩,根本无法分辨东西南北,好在在大军的裹挟之中,顺势趋驰便是了,个人如何反而显得并不那么重要了。
夜色慢慢的笼罩了旷野,静谧的土地上除了霎踏的马蹄,便只有喧嚣的人声。霍去病那颗随着马蹄声,翻转不休的心似乎突然沉静了下来,就连手中一直抖振的“玄华”好像也被这一刻的氛围所感染,冰凉的躯体如同已被天地所消融。突然一阵高亢的朝鲜语在身后响起,无数的敌军不顾身命的向北边涌来,看来朝鲜人应是发现了汉军的企图,霍去病虽然无法确知这些语言代表的意思,但看到敌军的动作,也知道定是敌人的主将,正在下达堵截的命令。
然而,敌人忘记了,他们面对的是一只倏忽来去的骑兵劲旅,朝鲜人在营门附近越是拥挤,越是增加了马蹄肆意践踏的快感。朝鲜人显然也是急了,面对这种状况依然毫不犹豫的冲杀过来,以图将汉军大队围堵在东侧大营之中。霍去病深深的吸了口气,他很惊异于自己当下的心头竟然不起一丝波澜,他将“玄华”横在鞍前,随着大军漠然的前行。夜雾中,远处人影憧憧,显然是敌人的骑兵已经被调动了过来。
霍去病忍不住“哈哈”一笑,东寨的敌人虽然已经大抵摸清了自己的意图,可惜他们却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传递给正在来援的各路大军。“儿郎们!前方就是生路,杀啊!”霍去病将“玄华”高高的扬起,以便最远的骑士都可以分明的看到,夜幕中,“玄华”的光芒闪耀。胡人蛮兵在倒下无数人之后,终于用自己的鲜血证明了汉骑的无可阻挡。很快霍去病便随着大军冲了出来,全军排成一线,绕着城墙向西绕去。
旧城的城头上,汉军的大旗已经被敌人推dao。霍去病抬眼望去,城头黑压压的一片,看来敌人已用重兵占据了城池。此时,算是彻底没有了转圜的余地,若不能按计划实现目标,今夜就只有葬身于此了。城上与侧翼都不断有箭矢射来,汉军只能依赖身上的坚甲,以及飞驰的速度来抵挡利箭的伤害。霍去病差点就闭上眼睛,平日所练的气劲之术此刻真是半点用处也无,倒是冥冥天地还能有些照应。箭矢的破空之声不断的从他的身旁掠过,以他素日所修,单从声音上,便可判断出朝鲜人的箭矢,无论在速度上以及距离上均远逊汉军。但是逊色不等于就没有杀伤力,他身周的别人可没有他这么幸运,虽然箭矢大多数都是凌乱的击在坚硬的地面上,但间或总还是有惨嚎声充盈于耳。
霍去病心中清楚,箭矢的伤害其实并不足以使这些训练有素的铁汉发出这样的声音,他的前面就有几个背插利箭,依然默不做声狂奔不休的战士。可怕的是那些负伤坠马的人,奔行的大队中不会有人顾及他们的存亡,只要有人落马,几乎同一时间便会有一只铁蹄踏在身上,战马并不会对这些饲养它们的人类稍存慈悲。
转瞬间,马队已经转到西门。显然他们的速度极大的震撼了城上城下的朝鲜人,从他们纷乱的状态便可看出,汉军的行动大为出乎他们的意料,以致片刻之前难以组织起有效的阻击。汉骑转到西门之后,立即绕过敌人的西侧大营,全军向粮草扑去。这次行动的关键就在于能否调动他们的骑兵,至于这些站在地上的材官卒与蛮兵,根本就不放在汉军的眼中。
车千秋的部属率先抵达粮草车仗,不过他们并不停留,而是直接从车队中直冲过去。前进了五百尺左右,所部一齐下马,隐伏在杂草之中。等到德迁的部属杀散了守卫粮草的朝鲜士卒之后,商丘成的后军也已经冲了过来,霍去病眼看着据他们不到百丈之处,密集的朝鲜骑兵如同黄蜂一样涌了过来。不能再等了,霍去病向阎奉点了点头,阎奉所部负责点燃粮草,一时间火箭四射,迸溅的火星有如天上洒落的雨点。商丘成率领的骑兵大都从粮草车上一跃而过,带起的劲风恰好催化了四下的火种。火箭的头上裹有松油毡布,落在麻袋上立即熊熊燃烧起来。火势蔓延的极快,一眨眼间整个车队已经烧成了一条长龙,也因为如此,剩下的一部分未能越过车仗的骑兵,便永远的留在了另一侧。
汉军终于全部汇合到了一处,霍去病将四位校尉召集到身边,下达了全军撤离的命令。车千秋奉命率领所部迟滞敌军,火光中,朝鲜人成了汉军最就手的箭靶,只要有人在火影中稍一露头,立即便有数支箭矢向他招呼,以至于朝鲜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汉军伏击圈外的这一排粮草慢慢燃尽,竟无一人再敢上前。车千秋估算了一下时间,大军已经出发近半个时辰。他悄悄的冲着伏击的士兵打了个手势,数百人悄无声息的撤离了战场。
依着大队留下的标识,车千秋在一个山坳赶上大队时,天色已经接近黎明了。汉军早已在隐蔽之处安下了大寨,车千秋知道霍去病此时应该还不会休息,安排好部属后,他便直接奔大帐而来。
霍去病此时果然还未歇下,各个部曲刚刚清点完伤亡,报上来的数目让他很是咋舌。连番两次鏖战,军中居然都没有重伤之人,想来定是乱军之中,重伤的结果与战死也没有什么两样。出城时全军共有两千四五百人,此刻清点出来除了车千秋部竟然只剩下一千二三百人,伤亡之巨竟然还超过中伏之役。车千秋赶到大帐的时候,霍去病正在询问阎奉德迁以及商丘成部属的伤亡情况。
“怎么会这样?”霍去病负着手在营盘内来回踱步。“这次我们是有备之战,而且战事相对来说还算顺利,基本完成了我们的预定目标。怎么还会产生这么多的伤亡?”“唉!”阎奉叹了口气,“是我们太大意了。没有想到敌人这么快就会进占旧城,以致于将军中仅有的那些藤盾,都用来装备商将军的部属了。敌人从城头上放箭下来,使得内圈的士卒损失很大。”霍去病看了看商丘成,不错,虽然他的部属接触敌人最多,时间也最长,但伤亡也是最小的。看来危险的境地不是不可以面对,只是要有充分的准备。“两军交兵,伤亡总是难免的嘛!”看到霍去病如此烦恼,车千秋人还没有走进大帐,已经忍不住开口说道。
霍去病看他进来,脸上丝毫不露兴奋之色,点了点头示意道:“回来了!”“是。”车千秋先上前拱手施礼。接着又道:“大人也不必气馁。应该看到,毕竟我们还是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如此一来,我们便有机会施展拳脚了!”“千把个人又能有什么用处?”霍去病此时倒是有些茫然了。“大人差矣!”车千秋淡然一笑,“我军骑兵一向贵精不贵多。只要甩掉了身后的尾巴,这千把人未必就没有大用处!”霍去病一时间也难以从颓丧中振作起来,当下向席间一指,吩咐道:“都坐下聊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