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怎讲?”霍去病登时来了兴致,瞪大了眼睛望向车千秋。车千秋见到自己的意见受到霍去病如此重视,也是不禁兴致昂然。“朝军此番被我击退,估计不出两个时辰便会结成围城之势。卑职刚才粗略的估计了一下,敌人总数应在万人以上,如此庞大的士众,围城之势一成恐怕便需运粮。卑职为什么要这样说呢?因为朝军不比我军,我军是长途迂回作战,必须带上足够的粮草。而敌人却无须如此,本土作战如果粮草携带过多,自会影响全军行动的速度,只看敌人如此快速的集结追袭,随军粮草定是极为有限。也就是说早则今日,迟则明日,必有大批粮草运抵。”
霍去病点了点头,车千秋所说果然有理。敌我都经过一夜的跋涉,若想长期围困,此时的敌军理当在后营开始埋锅造饭,然而现在居高看来,显然没有这种迹象。“剩下的,却有几分要看运气。这样的大军,粮草输运妥当大概一个时辰也不止。如果敌人的粮草在天明时运来,那就由卑职率领一队人马杀向粮队,敌人必然会调集主力围堵我部。只要卑职有能力杀至粮草附近,甚或可以放火烧粮,则围城的侧翼压力自会立减。大人便可相机杀出重围!”
霍去病皱着眉摇了摇头,暗想这哪里是什么妙计,分明是在拿一部分人的性命,换另一部分人的性命。如此一来,即便自己可以脱困,日后自己在军中还有何威信可言。“此法断不可行!”霍去病语气极为坚决。“如果非要用你们的性命来换得霍某的周全,霍某真是生也蒙羞。我们还是从长计议吧!”车千秋见他说的坚决,当下也只能长叹一声。接着他又抬头看了看天色,黯然道:“那就只有祈祷敌军的粮草在黄昏以后才能运抵,如此一来,我们或可全身而退!”
“哦?!”霍去病不太明白,何以天色早晚会给自己军队的突围带来这么大的影响,忍不住问道:“这话又是怎么说的?”“如果敌军粮草运抵已是薄暮,则我军便可从相反方向倾巢而出。如此一来,敌人定会以为我军意图全军突围。”“不错!”霍去病听得入神,下意识的接了一句。“判明了我军的突围方向,敌人自然会将大军调向此处,此时便可发挥我军骑兵的特长了。只要敌军一动,我军立即掉头,不与敌军接阵,绕城直奔粮草。只要突破敌军粮草守军的防御,我后军便可将敌军粮草悉数点燃。敌人若要救火,自然难以分兵追赶我军。穿过西北上殷台,没有几十里便是真番国的都城纥升骨城。真番国兵备一向简单,只要我们能够一战夺下此城,坚守个十天半个月都不成问题。”
霍去病虽听他讲的头头是道,但是总觉得他的计划并非十分妥当,但是这件事本身就有很多地方要靠运气,如要深究更是连实现的可能也没有了。霍去病许久都未言声,半晌才道:“那就看看吧!”
然而运气这东西,真的是说来就来。酉时刚过,远远的便传来一阵隆隆的车轮声。霍去病与车千秋对望了一眼,均看出对方眼中流露出的难以抑止的惊喜之色。“快!去请那三位将军过来说话。”
在霍去病的主持下,五位高级将领在阵前开了一个简短的军事会议。车千秋首先介绍自己的作战计划,说完之后他扫视了一眼在场诸人,等着他人来指正。因为都是年轻人,每个人自问资历都不比车千秋强上多少,所以场中出现了短暂的沉默。半晌,阎奉这才轻咳了一声,开口道:“在下不才,妄言几句,还请莫怪!”阎奉三十四五岁左右,长着一副极为白皙的面孔,若非戎装在身,倒是像极了一个白面的书生。他的年纪虽较车千秋为长,从军的年头却晚,此人一向持重,霍去病没想到先开口的竟然是他。车千秋冲着阎奉点了点头,说道:“阎兄何须太谦!千秋也是想得匆忙,不周之处正要阎兄指正。”
“指正那是谈不上的。”军情紧急,阎奉也不愿多作客套,当下便转入正题。“车将军之计虽然颇善,但不知有否想过,我军倾巢而出,实是置诸死地,一旦计划有变,已是再无转圜的余地。”车千秋微微一笑,昂然而道:“小弟之意,正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好!难得车将军有如此之勇气。”阎奉推了推颌下茎须,接着说道:“即便我军可以突出重围,但是上殷台一向为高句骊重镇,我军以疲敝之师,那是绝对无望夺下此地的!”车千秋微微一笑,道:“谁说我们要打上殷台?上殷台城坚壁厚,促然间谁也不敢保证可以攻克此地。小弟的意思当然是绕城而过。”
车千秋的一席话说得其他三人的面色一齐凝重起来,商丘成首先忍不住说道:“车将军所历战事之多远胜在下,定然不会不知孤城难守的道理。我军现下深入句骊胡人腹地,若无呼应,又有何凭恃可以坚守?若是如此,我们死守这座旧城就是了,何必又要冒险再去攻占纥升骨城?”商丘成的话显然代表了其他两人的意见,三人一齐望向车千秋,看他如何回答。车千秋嘿然摇了摇头,目光在三人面上逐一掠过。“商将军你显然忘了,浿水一线还集结着我军的三万大军。我们只要攻占了纥升骨城,坚守个十天半月肯定不是问题,那时荀彘将军定然早已拿下增地。你觉得这一万多胡人敢冒无法退回本国的风险,依旧滞留在真番国地界吗?”
“这......”商丘成毕竟年轻,一时语塞答不上话来。德迁与阎奉互望了一眼,最后又看向霍去病,口中喃喃道:“还是太冒险了一些!”也不知他是在向霍去病建议,还是在自言自语。霍去病在他们争论的过程中一直也在思考,此刻掌心早已是汗水涔涔。他用力捏紧了拳头,猛地站了起来,大声道:“与其坐以待毙,好歹总要一试!”车千秋的计划确实存在颇多的漏洞,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也只有这唯一可行的方法了。霍去病随即一声令下,全军整装待发。真番旧城上的旗帜不摇,汉军的骑兵却早已经集结在东门一带了。
戌时二刻,天空已经变得暗如锅底了。
霍去病冲着车千秋等人点了点头。随着战鼓声动,旧城东门霍然洞开,商丘成带着本部骑兵率先冲了出去。对于商丘成霍去病真是暗暗佩服,此人年纪不大,可真是一员虎将。明知最先杀出的部队势必面临更多的箭矢,全军掉头之后,他们又要成为殿后之军,却仍然是毅然决然,毫无畏惧的冲杀了出去。
近三千人的骑兵如同在城门口刮起了一阵旋风,带动得附近的大地都跟着颤抖起来。开始西侧的敌军还能镇定的放箭,但是汉军的速度实在太快,一轮箭矢竟然完全无法阻挡汉军的脚步,转眼间汉军的前锋便已突入敌人的营前。后面的汉军迅速在两翼展开,漫天的弩箭如同死神划过的手指,压得朝鲜人根本抬不起头来。前锋倏然分开,四骑健马拖着一根擂木猛的撞向敌人尚未完全扎好的营门。“轰”的一声巨响过后,营门虽然因为主轴坚固而没有倒掉,但营门的一侧却被撞出尺许宽的一个洞来。
霍去病裹挟在大队之中,不时的竖耳倾听,敌营内除了射出的箭矢凌乱的破空声,竟是一点动静也无。不知是谁在守卫这座大营,可是真是能沉得住气啊!霍去病暗自沉吟。敌人不是傻瓜,我军突围的战鼓并不能传递全军突围的讯息,他们也会想到我军会有劫粮的可能。如果我军不能造成全军突围的假像,反被敌人占领了旧城,那可真是误人反误了。想到这霍去病发现一切远没有计划的那么容易,汗水竟不自由的泌了出来。
第二声轰响刹那间传来,敌营的大门被猛的从中撕开,商丘成竟然毫未犹豫,立即指挥所部杀了进去。时间飞快的有如电光火石,眨眼间汉军前锋已经没入敌营当中,汉朝两军终于锋芒相对,杂沓的马蹄声中立时悲鸣四起。前番争战当中霍去病只顾逃命,手中宝剑一直不曾染过敌血,然而此刻与敌人已是短兵相接,他握住宝剑的手竟不自觉的有些颤抖。
很快,霍去病便惊喜的发现,这座大营里的朝军竟然主要是句骊胡人的蛮兵,他们尽管看起来也是矛坚弓利,但却没有一个骑兵。这样的近身冲击当中,弓矢长矛都发挥不出多少的作用,可怕的只是面前高高扬起的铁蹄,每一次蹬踏都伴随骨头碎裂的声音。蛮兵的骠悍终于无法面对这种无意义的伤亡,伴着不绝于耳的凄厉的哀嚎声,蛮兵开始向两侧溃散开来。有那么一刹那,霍去病不免有些迷惑,为什么大军就不能就此冲出包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