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下射上来的箭矢密如蚂蝗,更如倾盆的雨珠迎面扑来,霍去病探头向城下观望,敌人的骑兵如同浪潮一般叠次涌来。由于有“玄华”护身,他是城上惟一敢向下张望的人,所以在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中都引起不小的震撼。远处,一道隆起的土丘之上,有两名军官样人骑着高马正向这边眺望。由于距离太远,霍去病无法将对手看个清楚,只能依稀的看个大致的轮廓。这两人都身着银质铠甲,与周围的兵卒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霍去病心知,这二人中应该有一个就是自己昨日遭遇的劲敌。
车千秋一声令下,第一轮强弩急射开始了。由于距离切近,而且朝军又大多身着皮胄,弩机的杀伤力甚是惊人。霍去病耳中听着呼啸的风声,似乎也可以看到三角形的“羊头”镞带着劲风,撕开朝鲜军卒的甲胄,深深的切入肉与骨的结合之间。先秦的弩机,牙、牛、悬刀由栓塞直接装在弩臂的机槽内,但木臂是木制的,很容易劈裂,不能承受更大的张力,也就限制了威力更大的强弩的制造。而现在汉军装备的弩机,较好地解决了这个问题,就是在弩机外加了一个称“郭”的匣状青铜外壳。弩机的各种机件,用栓塞按一定组合关系装入郭内,再把郭装在弩臂的机槽内。青铜的耐强性能比木材大多了,可容纳张力更大的弩机。这也是为什么飞将军李广可以在一次酒后,留下“射石饮羽”的故事的原因。在这样强大的武器装备面前,朝军如同刈倒的禾苗,成片的倒下。
车千秋回头看了一眼霍去病,面上狰狞的笑意尚未完全褪尽。“看来,黄昏一战,朝鲜人已经被那点甜头冲昏了头脑,否则断不会如此不将我军放在眼里。”“哦?”霍去病的思绪还没有完全从战场上移出来。“以我汉军今时的战力,即便是匈奴也不敢正面以撄其锋,更何况象现下这样列队冲锋,看来他们已经是完全不把我们放在眼中了。”霍去病点了点头,心道不错。看朝鲜这种强攻的阵形,摆明了吃定了汉军的样子。不过这回他们错了,汉军一旦从混乱中镇定过来,立时便成为战场上的王者!
敌人如同箭靶般的攻击一触即溃,想来他们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黄昏时尚不堪一击的汉军,怎么突然间就变得如此强硬难克了。朝军渐渐退了下去,战场出现了暂时的平静。霍去病皱了皱眉,已经不忍再看。攻城的朝军损失极为惨重,目光所及,城下尽是伏地哀号的伤者,当然也有很多人从此无声。数千敌军一起攻城,六百汉军列阵御敌,所恃之城高不逾丈,一场鏖战下来,居然没有一个敌人可以攀上城头,这已从多个方面反映出汉军的战力确然强劲无匹。霍去病的心却没有因此而平静下来,此刻的真番旧城,就如小小的舟船在浪头里动荡不已。他摇了摇头,弩机再强,却终有射完的时候。
车千秋掀开铁胄,抹了一把额上的汗水,沉声向霍去病禀道:“大人,这样下去对我们可很是不利啊!”“怎么?”霍去病虽然直觉形势不妙,却远没有车千秋这等大将来得直观。“敌人只攻一面,虽然利于我军施展,但没想到他们会第一时间全军压上。敌军过于密集,不利我军弩兵取准,这箭矢因而浪费了不少。剩下的战事我们必须设法节约箭矢了!”这么快!霍去病脑中一阵眩晕,一旦汉军的箭矢用磬,不知道可以凭恃的还剩下什么。“他们......”霍去病再一次望向城下,“他们伤亡如此惨重,恐怕不会再这样强攻了吧?”“那样只怕更糟!”车千秋手肘倚在雉堞上,面色很是凝重。“敌人若是围而不攻,以我们的粮草来说恐怕撑不了多久。”
骑兵向以速度见长,往往最多只携三五日的食量,一旦粮草接济不上,即便是人还可以挨几天,马却是肯定挺不住的。没有了马,骑兵还能算骑兵吗?
“有什么办法吗?”霍去病现在真是一点主意也拿不出来,战场的陌生感时刻可能影响他作出准确的判断,此时他能依赖的只能是车千秋这干人丰富的战争经验了。车千秋手搭凉棚,向远处的朝鲜大军看去。远处土丘上的两名军官,按说经过这场大战之后,理当聚在一起勾当下一回合的战事,谁料他二人非但没有聚在一处,反而各自带马,分别从两侧驰下了土丘。这一切霍去病自然也看在眼里,他回看了看车千秋,见他不经意间眉头轻轻一跳,知道他的心中必是有了定计。
“怎么?看出什么破绽了没有?”霍去病急切的问道。车千秋点了点头,看向霍去病。“大人,您不觉得朝鲜的两员主将似乎有些不和吗?”“哦?!”霍去病虽然些微有点感觉,但却还没有强烈到可以做出判断的地步,他不知道车千秋的想法从何而来,因此只是看着他却没有说话。
“也许在大人眼中,朝鲜不过弹丸之地,不过不知道大人是否知道,就是这弹丸之地也是由数个种族所构成的。”看到霍去病摇头,车千秋便接着说道:“朝鲜大致由四族人构成,浿水以北以沃沮、句骊为主,浿水以南多为秽貉、良夷,当然也杂居着为数不少的汉人。良夷是朝鲜国实际上的统治族群,我们称之为良夷,实际上,他们就是箕子时代岛夷的后代。良夷虽然操持国政,但句骊胡人却一直强悍不驯,对于朝鲜一直都是名义上的臣属关系。刚才土丘上的两员主将虽然都是身着银甲,但我看左首之人却着兽皮胄,应该便是句骊族人。我想他们此番联手,很有可能是因为格于形势。若然如此,我们倒也不是无隙可乘!”
“这么说你已是成竹在胸了?”霍去病听他说得头头是道,情绪不免也亢奋起来。“这可不敢当!”车千秋谦虚的躬了躬身。“卑职是这样想的。”车千秋又将头转向战场。“我们缺粮,敌人这么多的部属应该更是缺粮。古人常言,以弱敌强,唯在劫粮!”
“劫粮?”霍去病重复了一句,但随即又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可是如今我军大队现被困在城中,敌人粮道仓储定是在他们的后方,我们哪能有什么机会?”“现在看来是没有什么机会。不过大人,没有机会却不等于我们不能创造机会!”车千秋斩钉截铁的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