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霍去病长出了一声,道:“那霍某到要请教请教了。”毋盐令居轻轻“咳”了一声,说道:“此议乍一听来,有那么几分道理。白鹿币是八月诸侯聘享的必需品,似乎不愁出手,且有利可图,而朝廷又可借此盘活财政。可是细细一想,全非如此。白鹿币其值四十万钱,如今诸侯拮据,每年又能购入多少?其质为皮毛,年久则日损,聘享之物,质有残损,谁还敢用,势必沉积商贾手中。说是自由沽卖,可是价值四十万钱的一张白鹿币,既不利于花销,又易于遗失,寻常人得来全然无用。既然不能流通,拿在我等手中不过一张鹿皮而已,如此做法,岂不寒透天下商贾之心?骠骑将军您说是不是?”
霍去病默思片刻,既不说是也不说不是,只是拿眼漠然的望着毋盐令居。心中暗道:敢情这位是想让自己到皇上面前游说来着,但是好象从来也没有听说霍去病曾经干预过政令的施行啊!许久方道:“毋盐先生自是有一番道理,卜式当然也有他的想法,国之大计,自然应由陛下裁夺,卜式想法再好,还须陛下喜欢。当然了,关于统购白鹿币的事情,我还不曾有所耳闻,不知毋盐先生从何而知?”说着他摆了摆手。“好了,你不用跟我解释,我也只是这么一说,并没有打探消息来源的意思。虽然古人说:凡事予则立,不予则废。但捕风捉影的事呢,我也劝先生不要为之。陛下在听取进谏的时候,自会考虑到诸方的得失,以今上之英明,你还信不过吗?”霍去病最后把问题推到武帝身上,毋盐令居即便有看法,此时也不敢明言了,只能点了点头,应道:“那是!那是!”
一旁传来曹襄的笑声,接着听得他道:“毋盐先生,本侯没有说错吧?前有田虒为鉴,今上最厌的便是外戚弄权。你别看我们身份尊贵,说的话未必就能管用,骠骑将军断不会为你开此禁脔的。呵呵!好了,我看你也不必烦恼,顺天应命吧!”毋盐令居倒也是真放得开,听了曹襄这几句话,便即眉头一扬,举爵向霍去病道:“令居受教。骠骑将军一席话真是让令居获益良多,那令居就先干为敬了!”霍去病忍不住暗暗点了点头,此人碰壁之后丝毫不见沮色,而且立即抛开绝不多言,看起来也不是个简单的人物。
待得三人饮尽之后,曹襄再次举爵向霍去病道:“贤弟呀,你是我大汉的第一等男儿!只是这个脾性实在是需要改改。”曹襄这话说的吞吞吐吐,显然已经有些不胜酒力了。霍去病当下也是举爵笑道:“霍某若非生来的这副臭脾气,恐怕也当不得男儿二字了!”“说的好!来,干了!”曹襄猛拍了身旁女子的大腿一下,惊的她“啊”的叫了起来。众人看到此景,不由得一起“哈哈”大笑起来。
为了避免和施施之间发生过多的亲密行为,霍去病强迫自己有一搭没一搭的和曹襄不停的说着,而曹襄却认为霍去病已视他为知交,对他也是滔滔不绝。两个人一个有心一个无意,一搭一档竟聊了半个多时辰。霍去病一边与曹襄闲叙,耳际却感受着身边传来的莺燕之声,心中痛下决心,这种地方,自己以后是能避则避之,实在是太过可怕了。思忖间,正说话的曹襄突然转换了话题,高声道:“贤弟,今日曹襄感觉真是尽兴!这样吧,明日曹襄做东,章台最大的‘颐性楼’,贤弟不会没空吧?”“襄侯你还是放过我吧!我去辽东之前,还要给皇上讲解出征计划呢。就这几日工夫,多少也得拿个草图出来啊!襄侯的心意去病心领了,等去病回来再说吧!”曹襄摇了摇头,无奈道:“既然贤弟做下这么大的题目,曹襄想不答应也不行了。这样吧!你奏凯之日,曹襄为你接风!”“借你吉言吧!咱们最后这一爵,不要多饮了,否则明儿误了早朝,在皇上面前就不得好看了!”霍去病说着举起了酒爵。曹襄点了点头,应道:“好。今晚就全听你的了!”说完向屋中诸人道:“好了,各位!大家都缓缓。最后这爵饮毕,咱们再各寻乐子。来吧,谁也不许逃酒!”当先一口饮了。余人也跟着饮尽,开始整饬身物,准备离开了。霍去病放下酒爵,看了看屋中诸人,从开席起,自始至终,公孙敬声没有与自己有一言交谈,也不知是什么缘故。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他笑着对身旁的施施道:“霍某是个粗人,今晚慢怠了姑娘,容后补过吧!”施施明亮的眸子此时现出诧异的表情,低声道:“霍爷既然翻了施施的牌子,不会是想到别的姑娘房里留宿吧?”
“什么?!”霍去病闻言一愣,赶忙道:“谁说我要留宿的?”施施见他惊惶的神情,不由得“吃吃”一笑,回道:“我的爷!这个时辰整个长安都已经宵禁了,就算您是骠骑将军,现在也已经走不出这个大门半步了。”“这......”霍去病这才想起宵禁这一说。只是自己平素晚间并不出门,所以从来也未留意过。这时代犯禁处罚极重,便是想备车回府,也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了。霍去病搓了搓双手,僵在门口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时韩说几步走了过来,在霍去病近身处拱手道:“卑职可否请骠骑将军借步说话?”霍去病正愁无计可施,当下忙点了点头,随他走到僻静处,“韩说虽命途多桀,但壮心不灭。此番待诏阕下,依然心系军旅,希望有机会能在骠骑将军麾下,鞍前马后,以充行伍。”霍去病听了他这番话,不禁有些心酸。这也是当年屡立战功的骁将,不知他用了多大的勇气才开的这个口,真是想想便觉难过。不过武帝用人至苛,这般遭遇的又何止他一人。当下点了点头,扶着韩说的肩膀道:“放心吧!你是我舅父用过的老人,我是不会忘记的!”霍去病感觉韩说此刻的表情好象要张手把自己抱住一般,忍不住挪了挪身子。“韩说不会说话,只能在心里默祝将军了!”霍去病拍了拍他的肩头,点了点头,蓦地心头掠过一事,拍击的手停了下来。望着韩说,他问道:“据说韩大人是当年韩王信的后人?”“不错!”韩说满腹疑惑的回望着他,不知他为何提起自己的祖辈来。“那有个韩楚,你可认得?”韩说低头想了想,似在搜索记忆,接着肯定的摇了摇头,问道:“您问起这个人,可是有什么事情吗?韩说倒是可以帮您查问一下的。”霍去病摇了摇头,道:“不必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你不用烦心了。”“那好!”韩说拱手施礼,道:“那卑职就不耽搁将军了,请慢走!”
梦永秋灯灭,吟余晓露明。良时不我与,白发向秦生。门廊外,长安中夜阑珊。远处的钟楼形影廓绰,屹立于淡淡的暮色之中。面前的黑暗茫茫,似乎遥无尽处。霍去病苦笑了一声,向施施吩咐道:“嘱下人洒扫出一间上房,我想一个人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