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去病站在盖马山下的一处斜坡上,手拄鞍桥向大营处眺望。朝军大营中四下火起,往复冲突的兵士如同火炉上的蚂蚁,茫然来去,首尾失衡。偷袭的人马不到两千之数,确实无力阻住敌军南窜,看着大队敌军在整顿后全力南突,霍去病也不仅有扼腕之叹。如果能将这五万步卒尽数歼于此地,不知要为后面的战事节省多少心力!
“大人!”一骑匆匆而来,骑者在霍去病面前翻身下马,单膝跪倒。“卑职未能及时驰援大人,还请大人治罪!”霍去病跳下马来,几步走到高不识面前,沉声道:“你以区区不及敌人一半的兵力而取得如此之骄人的战果,还能有什么罪过!”说着弯腰搀起高不识双臂,以沉健雄浑的声音大声说道:“有功之人,不必跪着说话!”“多谢大人!”高不识微一借力,耸身站起,身上的甲叶随着“哗哗”作响,自有一番大将的威势。
正说着,前面又有一骑奔来,霍去病凝神观看,却是爵授“大庶长”的前军校尉徐自为。徐自为施礼报道:“属下徐自为参见骠骑将军!请大人容禀。”
霍去病伸手在面前一摆,道:“行军打仗,不要那么多礼数了。说吧!”
“禀将军!因为溃散的朝军逃无定向,我们虽截住不少,但仍有近三万人已经冲过了我军阻击范围,正在向介川方向集结,看样子是要向王险城那边退却了。但是斥候来报,杨将军所属楼船并没有在预定地点登岸,恐怕光靠我们是很难阻住敌人南逃了。”
“决不能让这些人回到王险城,那会给我们日后攻城造成很大困难!没有杨仆的楼船围堵,也要想办法截住他们!”高不识从旁说道。
“自为,你也听到高将军的话了,该怎么做,你自己拿主意吧!”霍去病厉声命令道。经历了这大小几次战事,霍去病发现自己对统御部下,愈发的轻车熟路了,适应期一过,他说话间不由得就带出了将军的威严。说完这句话,自己便打马先行了。
徐自为呆立在那里,敌人一路狂奔的逃命,自己却要率兵随时攻击逃散的敌兵,前后相较已差出很远。咬了咬牙,回身对卫士道:“马上吩咐所有的军侯,都不要在追剿残敌了,那些都留给后面的队伍,马上随我斜插新安州,一定要堵住他们!”
卫士上来问了声:“将军,那边都是大片的山林,我怕咱们的咱们的战马吃不消啊!”
“我不知道吗?要你来提醒,”马鞭一指,喝道:“赶紧给我传令去!”
徐自为的一万多骑兵刚过新安州,正好与朝鲜溃兵衔尾相接。正要命兵士冲上去的时候,朝鲜兵突然调头涌了回来。徐自为忙边令哨探上前打探,边令部属上前迎击。不一会,哨探回报,前方出现了大量的汉军队伍。
徐自为情不自禁仰天狂呼:杨将军,你终于还是到了!
朝鲜的五万大军,终于没能逃脱覆灭的命运。而大将军王唊、丞相路人、监军韩陶也都全部生俘请降。
肃川前军。霍去病安坐马上,目视麾下的几员大将依次上前参见。“楼船将军”杨仆资历虽不及赵食其、高不识,但他在卫青曹襄的斡旋下受命提领楼船,位秩已在二人之上,是进入朝鲜的汉军中地位仅次于霍去病的将领。霍去病眼望着数十名将校在自己面前排列的错落有致,每个人近前叉手,面上都恭敬以极,心中的痛快真是无法言表。霍去病扫视了他们一圈,朗声道:“如今我大军已经齐集,敌人之势已再无可为。就让我们振奋余勇,踏破王险城,聚杯万寿宫!”
六万大军在王险城下雁行铺开,几员大将立于军前各领自己的属队,霍去病策马居中而立,背后林立的马队给了他无与伦比的信心与勇气。
朝鲜五千兵卒由尼溪相参带领,于王城下结成圆阵。霍去病示意卫士过去请尼溪相上前说话。
尼溪相带着二十个步卒行至距本阵二百步远的地方立定。杨仆拍马上前,对霍去病道:“真是欺人太甚!将军,您看他们这架势,毫无诚意可言。何必与他们废话,卑职这就点齐兵马,保证杀他个片甲不留!”
霍去病举手止住了他,微笑道:“我们不是怕兵戎相见。但如果能够不战而胜,当可保得多少人家团圆。”看了杨仆一眼,“一念之间,功德无量啊!”说完便要策马而去。杨仆伸手抓住缰绳,焦急的道:“将军,说话处离我方军阵太远,属下怕朝鲜人有意加害!”
霍去病仰天大笑,接着凝视着城墙,缓缓道:“我想试试!”说完,打马趋前。
随着自己离大队越来越远,霍去病心内也是直打小鼓,会发生什么情况自己一点把握也没有。尽管战端一启,事关生死,不得不全力出击。但他本是修真之人,天性中仍然上体好生之德,如果真能有办法挽救这上万的生命,他是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尝试一回。
霍去病马到相距三五十步的距离,抱拳施礼道:“对面领军的可是参相?”
尼溪相见他单人匹马缓缓踱来,正在发愣,继而拱手还礼。“正是不才。霍将军?”
“好说!好说!”霍去病打了个“哈哈”。
“霍将军!你我大军均已结阵待发,千军万马即将相会沙场,不知霍将军相唤,有何说法?”
“哈哈!正如参相所说啊,我麾下大军正蓄势待发。去病行伍出身,看惯了溅出来的鲜血和抛起来的人头,不知参相有没有机会亲眼见过?王险城!弹丸之地。参相请看看我的身后,看看那些雄壮的健马,再看看那些明亮的盔甲。参相!难道你看不到你身边的每一个人都在发抖?城破只是早晚的事情。汉人有句古语:‘争地之战,杀人盈野;争城之战,杀人盈城’。参相希望自己的亲人和子民,用鲜血欢迎我们进军的铁蹄吗?去病本非好战之人,无奈右渠欺人太甚,要知吾皇不是不懂征伐,实在是想给他一个自新的机会!岂知他这个无知小儿竟然咄咄相逼,如今兵临城下,你竟忍心十几万人甘为殉葬?”霍去病见他皱眉思索,附身前倾,道:“你看!”霍去病指着远处的一队步卒,“那是朝鲜的降卒。苍天可鉴,去病与部属,可曾妄杀一人!十几万生灵悬于参相之手,何去何从,参相要善加把握!去病体念上天好生之德,希望参相也能体谅去病的难处。 ”这番话,论势气炽如虹,论理也算苦口婆心,霍去病说完眼望尼溪相,看他如何应对。尼溪相默然片刻,突地说道:“久闻骠骑将军少言不泄,有气敢往。今日却这么多话,不知是有何计较?”霍去病心内一阵苦笑,敢情这位根本没在思忖自己说的什么,反是在猜测自己说这些话的目的。看来此人心机颇为深沉,还是让他自己去考虑如何决断吧!当下策马转身,高声道:“那好。既然参相不喜罗唣,去病这就回归本阵。不过,当去病的战马再次踏上这块土地的时候,眼中没有请降的队伍,那就只有血染的城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