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了。”霍去病点点头,又道:“不过,听你这样一说,刘柘他是你们的主脑不成?”“我看不象。”刘范摇了摇头,答道:“这个人行事很是超然。您看他四处游说胁迫,所图似乎不外乎权利,然而我们盗铸得来的好处,他却是分文不取。在项氏族中,他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身份,很多人会听他的,完全是因为有时他的主意确实是有效的很。”霍去病思忖了一下,道:“不图小利者往往都是谋大事的人,看来他的企图不小。既然你对他的做为所知不多,我们再谈下去也只是徒耗时间。我来问你,你现在又打算怎么办?”
刘范低头默然半晌,这才抬起头轻轻的摇了摇,说道:“又能怎么办呢?”说着自怀中掏出一个布包,轻轻的摊放到面前的地上,低声道:“‘鬼阴沟’外面那些花的花茎,我曾经试过,吃下去是其毒无比。”霍去病身子一震,目光向布包扫去,问道:“你的意思是......?”“不错!”刘范轻声应道:“这件事中我是涉及的禄秩最高的官员。县尉姚凤已死,如果我再自尽,此事便查无可查。当然,对梁王的牵连也会降到最低。”霍去病很想开口阻止他,但是这句话怎么也说不出口。毕竟刘范一死,此事死无对证,至少可以保证不会再有人因此事而死。更何况,还有一块阴云一直在他心头萦绕,始终挥之不去,他的做法倒是正可解了自己的心病。
刘范不知霍去病心中动了这许多念头,依然双眼凝视着霍去病,等待他的答复。霍去病犹豫了良久,半天才伸出手去,将布包紧紧的攥在手心。接着站了起来,手掌搭上刘范的肩头,叹了口气,淡淡道:“就这样吧。”
推开内室的房门,迎着外面刺目的阳光,霍去病微微的屈起了眼睛。他在心里暗问自己:我这是怎么了?居然会答应刘范这么荒唐的要求。尽管在朝鲜他也曾临阵杀敌,但敌国之间,他从来也没有考虑过对方。可现在不同,一个他的同僚假自己的手而死,尽管他罪有应得,但他的道心还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大丈夫行事真的就要这样不拘一人之生死吗?铁骨铮铮的霍去病难道就一定要有一付钢铁的心肠吗?霍去病!他对自己说道:也许我必须完成我的宿命。半晌,他正了正衣冠,大步走了出去。
霍去病勒住坐骑,迎着荀为抱了抱拳,高声道:“荀大人。”便上下打量起他来。荀为示意祝人放下抬杆,从坐轿上站了起来,缓步走到霍去病面前,躬身作揖道:“荀为能在此地得睹骠骑将军风采,何幸之至!”霍去病抬手西指道:“此地距长安业已不远,荀大人,咱们边走边聊吧!”荀为应了一声,道:“也好。”霍去病姿态高傲,居然连马也没下,让他感觉心头一阵的不舒服。
霍去病放马缓行,赶上荀为的坐轿,一边说道:“陛下能令太祝令亲来,足见对此事重视的程度。不过,恐怕荀大人是要白跑一趟了。”荀为摆了摆手,笑着道:“没有什么。霍将军处事干练,利落的解决了这些匪人,倒是给荀为省了不少的麻烦。说什么白跑一趟,那可是再也休提!”“哈哈!”霍去病干笑了两声,声音中毫无欣悦之意。他转头对身后的杨仆道:“押解的差事就交给你了。那边已经让陛下候了不少时日,我这边与荀太祝带着王侯他们先行一步,估计今晚便能抵至长安。你们无须太过匆忙,反是要对这些匪人多加留意,不要惹出什么麻烦。”
看着杨仆领命而去,霍去病对荀为道:“看来不得不辛苦一下你手下这些祝人了,咱们须得加快脚程,最好能在今日就到达长安。”荀为扫了眼下面抬着抬杆的一众祝人,笑着道:“霍将军请放心。这些人蠢壮的很,脚底下不逊于驴马。”霍去病瞥了眼轿下抬杆的祝人,心道,这位太祝令大人还真不把他们当人看啊!荀为的坐轿极为宽大,由四个粗大的抬杆交成一个“井”字形。正中固定有厚重的木板,在木板上设有席案,三面卷蓬。看着倒是颇为舒适,只是不知下面的八名祝人颠簸来去,是个什么样的心情。
“那就好!”霍去病不冷不热的回了一句。“在下临行之时,陛下千般叮嘱,无论如何,一定要保得骠骑将军周全。可见陛下关爱大人之心,确实溢于言表!”荀为似乎没有听出霍去病话中意味,自顾说道。霍去病点了点头,道:“圣意拳拳,咱们这些做臣子的,自是当倾尽所有以为还报!”说完看了荀为一眼,当初在宫门外那一幕,太祝府给他留下了极恶劣的印象,说话间自然也感受不到太多诚意。“大人说的是。”荀为也是意态惺惺,越是这样两个人反而越没有话说。随后,荀为大概的问了些鬼驿相关的事情,霍去病专拣了些不痛不痒的东西,跟他约略的说了一遍。
眼看着已近黄昏,霍去病一行终于来到了长安东面的宣平门,城门外人声鼎沸,密密麻麻的人群排了有里许之长。远远看到车仗行近,众人刹那间变的杳无声息,只有无数高耸的道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霍去病遥遥望去,见道中数十车驾迭次绵延,象车鼓吹都已拿好架势,真有股蓄势待发的意思。因为禄秩不同,车乘交错,文武相杂,竟然也能井然有序。当中一辆安车,朱班轮,上覆青盖,饰以金华蚤、黑□文,画轓文辀,金涂五末。霍去病微微一愣,这样的车乘他有些分不大清,想不出是谁领队在这里迎候他。只听见身旁荀为充满艳羡的声音飘来:“骠骑将军真是好大的面子!自然,也只有您这么大的功劳,才能劳动皇太子亲来迎驾。”
霍去病听了微微一愣,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是太子刘据前来迎接自己。武帝朝皇权极重,以卫青这样的身份出征回来,武帝都从未亲自迎接过,此番能令皇太子出迎,已经算得上是极大的恩遇了。霍去病在长安住得也算匆忙,太子这么重要的人物今日却是第一次相见,想想彼此之间还是表亲,霍去病也还真想见识一下这位最终无缘帝位的皇太子。
霍去病催马前行,与其他人瞬间拉开一段距离。待到将近百步,霍去病翻身下马,疾步来到太子车驾前拜倒行君臣之礼。太子走下车辇,上前将霍去病扶了起来,口中说道:“骠骑将军快快请起。”霍去病就势站了起来,拱手道:“去病何德何能,竟然劳动太子亲来迎候!”“诶!”太子伸手为他拂了拂衣袖,笑着道:“骠骑将军远征朝鲜,旬月便已克定全境。这样大的功劳,刘据来迎还不应该?”霍去病听到他柔细的语声,看着他清秀的面貌,感觉他跟武帝还真是不象,这也许是卫子夫的血液在他的生命中占据了太多成分的原因。然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刘据所做出的掸土的动作,亲热细腻,更象是个有心的主妇。霍去病忍不住在想,就是这样一个人,怎么会被人编排上造反的罪名呢?他回了一声:“太子谬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