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去看守项柘等人的骑卫,加上王唊他们也不到二十之数,为了能守住这间小小的驿站,霍路二人着实是花了一番心力。路最在帮忙的同时,忍不住问道:“霍兄此举其实毫无意义,若然刘范真能调动营兵攻击我们,我们又能守得了多久?难道霍兄是想守到赵将军请回东郭都尉吗?要知道一旦刘范夺了兵权,即使东郭都尉前来,恐怕也无济于事吧?”霍去病放下手中活计,交给身边的骑卫,笑着对路最道:“我看你刚才转来转去,是不是就有话想问我?你先别说,让我猜猜。你想问我既然已派赵食其去请东郭,何以又要激刘范提前反叛?”路最点了点头,道:“差不多是这个意思。”
霍去病搂着路最的肩头向前走了几步,低声道:“贤弟,你要知道为兄可不是什么神仙,不可能事事都做的尽如人意。我令赵食其去请东郭,那是最初的想法,那时我还没有明确刘范究竟在这里面处于一个什么样的位置。尽管他也姓刘,在这件事中几乎关联到的刘姓之人,全都有扯不清的干系。但是你要知道,本朝刘姓可是国姓,我要是认定姓刘的就是敌人那天下就乱了。我设的这个局没有别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证明刘范是不是真的是置身事外的。姚凤早在我的算计之中,他怎么也不可能逃掉的。可刘范就不同,没有任何东西---除了项柘的口供,可以指证他如何如何。所以说这件事上我是失算了,赵食其带走了羽檄,我不可能拿虎符去调动郡国兵。所以我现在是想拼他一下,当然刘范无关,那是万事皆休。一旦他事涉其中,我是必须要让他昭白于天下的,否则汉室危矣。你想想他已经身至属国郎中令,擢回京师至少也是主爵都尉这样的禄秩,那时候就更难制他了。而且不管梁王叛与未叛,仓促之间他也不能起事,必须前来驰援,否则我葬身在这里,他也一样难逃陛下切责。这样看来,我们只要坚持一日,便是万事大吉!”“可是......”路最犹豫了一下,道:“如果梁王是背后主使,岂不与他无涉了?”霍去病放开手臂,森然一笑道:“即使梁王清白,你道皇上就会放过他吗?今上的手段你是真的太不了解了!”
“霍将军!”一旁转出王唊,嗫喏着想要说些什么,霍去病看了他一眼,道:“王侯有话不妨直言。”王唊咬了咬牙,沉声道:“在下觉得,如果我们此刻立即撤往下邑县治,未始不是一个办法。”霍去病淡然一笑,道:“难道王侯认为霍某人会在强敌当前,黯然退避吗?”路最轻轻敲了一下霍去病的后背,笑着道:“将军就不要再跟王侯开玩笑了。”说着转向王唊,道:“王将军,姚凤虽已伏诛,但仍留下五十多名的县卒,王将军应当不会认为他们现在仍在睡觉吧?我们现在根本就是无路可退了。”霍去病在路最身上轻砸一拳,笑骂道:“居然被你识破了!”路最故意躬了躬身道:“路最失言冒犯,请将军治罪!”霍去病“哈哈”一笑,道:“我就许你带最立功吧!”王唊冲着霍去病拱了拱手,长声道:“王某多年战阵交兵,临敌无畏,谈笑风生者仅见将军一人而已!”霍去病摆了摆手,笑道:“王侯客气了,现在你的面前就至少有两个人嘛!”
韂长搓着手在内堂来回的踱着,不时的停下来向外面张望一眼,似乎自语道:“这样能不能守住啊?!”霍去病只是淡然一笑,对他是不置可否。路最带领十名骑卫守在屋顶,这是韂长觉得难以理解的,内堂的守卫只有六七个人,面对随时可能冲入的大队,让他感觉坐立难安。王唊倒是显得甚是镇定,显然在他的内心深处相当认可霍去病的这种安排,因此他尽管年纪已长,仍走来走去试图帮些什么忙。过了一会,王唊停了下来,对霍去病道:“他们怎么还没有动静,究竟在等什么?”霍去病淡然道:“他们在等我们自己心慌。”
狭长的街上从东至西排满了持戟列阵的士兵,路最从来没有觉得二百多人竟有如此之多。身居高处,使他可以看到大量的县卒移向身后,看样子是要准备从后面攀墙而过。除了这些交错的身影,街上甚至连一丝的语声都听不到。二百人沉寂无声的站立在那里,本身就是一种强大的压力。路最内心里被汉军的军容深深的震慑着,这些壁立的人体似乎幻化成坚固的山岩,让人颓丧着仰望。路最的心底突然有种失落的感觉,曾经面对无数强敌时汹涌澎湃的自信正在被一点一滴的抽干。就样对峙着,消耗的是最后的勇气。路最这才感受到,熟知这支队伍的霍去病做出他的决定时会有多么的艰难。
渐渐的天光已经大亮,受到警告的住民全都蜷缩在自己的家中,甚至连张望一眼都不敢。刘范看了眼天空,转身对郦清道:“骠骑将军已经被叛贼挟持,我们必须以最快的速度给敌人以最致命的打击,方有可能解救大人于危难之中!”郦清犹豫了一下,问道:“可是......我们这样贸然攻打驿站,他们会不会受激而下手加害将军大人?”刘范冷冷的瞥了他一眼,斥道:“难道我们坐着等着,就能保证霍将军不履险境了吗?你以为大人他也会希望我们就此屈服吗!不要再有过多的考虑了,叫士卒们准备进攻。”时间对他来说也是至关重要,之所以他没有选择趁夜发起攻击,就是怕在夜色的掩护下,霍去病会趁乱逃走。而且他也已经计划好了,待得守卫士气懈怠,他便大队一举攻入,同时在驿站周围放起大火。霍去病一死,自己留下也是难逃殉葬的命运,只有让这场大火永远埋葬自己的身份了!
曹刿曾道: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霍去病看了看自己身边这些面露紧张之色的诸人,心道:刘范真要等到自己气竭才发起攻击吗?时间在此已趋于凝结,霍去病觉得自己连眨眼都分外吃力,战事未开,自己的心已跳动如狂敲的战鼓,震的他全身都酸痛不已。骑卫在战场上虽然悍勇无敌,但此刻面对的却是同样悍勇的郡国精锐,而且坚守一隅本身就丧失了骑卫的优势。究竟能守多久?现在看到这些曾陪护自己的士卒列阵出现在自己面前,他突然觉得已经不再那么有把握了。他自己都做如是之想,别人更是可想而知了。
突然远处出来急促的马蹄声,东郭坦然单骑快马驰入战团,高声喊道:“且慢动手!”刘范高居马背,尽管他心中已感到不小的震撼,面上依旧傲然的望着东郭坦然。“大人,请问为什么要率兵包围骠骑将军的居驿?”刘范森然回道:“昨晚朝鲜降人叛乱,骠骑将军已落入敌手。幸亏本官警觉,这才得以身免。难道本官要放任不管,任之为祸吗?”“大人!”东郭坦然在马背上略一拱手,道:“那大人可给他们机会降顺,至少这样也可庶几保证骠骑将军的安全!”刘范似乎滞了一下,却又抗声道:“你看他们这番布置可是有降顺的诚意?”东郭坦然向屋顶望去,明亮的箭簇在阳光下交织出冷冷的寒光。他冲着刘范躬了躬身,道:“卑职愿意单身前去说服他们,请大人应允!”刘范却是完全没有理会他,而是转向身后,对弓手令道:“本官下令攻击之前,任何人擅自接近驿站,均以通敌论,当场射杀!”
东郭坦然瞪眼看了看刘范,自怀中捧出羽檄,高声道:“羽檄在此。东郭受檄任兵,违拒者斩!”刘范扬声大笑,喝道:“边境无战事,你这羽檄未必有我这铜符管用。我持梁王亲授铜符,我看谁敢夺我兵权!”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