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玛特维出现了。还有那个脖子很长的瘦子民事执行吏,下嘴唇撇向一边,趔趄着走进陪审员议事室。为人正直,受过高等教育的这个民事执行吏不论到哪里都保不住位置,因为他嗜酒成瘾。三个月前,他妻子的保护人,一位伯爵夫人,给他谋得了这个职位。他总算保持到现在,并为此觉得高兴。
“怎么样,诸位先生,人都到齐了吗?”他戴上夹鼻眼镜,从眼镜上方向四下里打量了一下说。
“看样子全到了。”快乐的商人说。
“让我们来核对一下。”民事执行吏说。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开始点名,有时越过眼镜有时透过眼镜看看被点到名的人。
“五等文官尼基福罗夫。”
“是我。”那个仪表堂堂,熟悉各种案情的先生答应。
“退役上校伊凡诺夫。”
“有。”那个身穿退役军官制服的瘦子回答道。
“二等商人巴克拉肖夫。”
“到。”那个商人和颜悦色,笑得咧开嘴巴答道:“都准备好了!”
“近卫军中尉聂赫留朵夫公爵。”
“是我。”聂赫留朵夫回答。
民事执行吏越过眼镜向他瞧瞧,十分恭敬而高兴地向他鞠躬,借此表示聂赫留朵夫的身份与众不同。
“上尉丹钦科,商人库列肖夫。”等了一下,没人回答。
少了两个人,其余的都到了。
“诸位先生,现在请出庭。”民事执行吏轻快地指指门口。
大家纷纷起身,在门口彼此让路,进入走廊然后再从走廊来到法庭。
陪审员们一坐好,民事执行吏就趔趄着来到法庭中央,仿佛要威吓在场的人似的,放开嗓门叫道:“开庭了!”
全体起立。法官们陆续走到台上:领头的是体格魁伟、留络腮胡子的庭长,然后是那个脸色阴沉、戴金丝边眼镜的法官。此刻他的脸色越发阴沉,因为他在出庭前遇到了当见习法官的内弟,内弟告诉他说,他刚才到姐姐那里去过,姐姐向他宣布家里不开饭。
“看来咱们只好去小饭馆吃饭了。”内弟笑着说。
“有什么可笑的。”脸色阴沉的法官说着,脸色变得更加阴沉了。
最后上去的法官就是那个经常迟到的玛特维。他留着大胡子,一双善良的向下耷拉着的大眼睛。这个法官长期患胃炎,遵照医生嘱咐今天早晨开始采用新的疗法,因此今天在家里耽搁得比平时久得多。此刻他走上台去,脸上现出专注的神气,因为他有一个习惯,常用各种不同方式猜测各种问题。此刻他就在占卜,方法是要从办公室到法庭扶手椅座位的步数可以被3除尽,那么新的疗法肯定能治好他的胃炎,要是除不尽,那就治不好。走下来是26步,但他把最后一步缩小,这样就正好走了27步。庭长和法官穿着衣领上镶有金线的制服,走上高台,气势十分威严。他们自己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仿佛都为自己的威严感到不好意思,慌忙谦逊地俯下眼睛,坐到铺着绿呢桌布后面的雕花扶手椅上。副检察官随着法官们进来。他还是那样匆匆忙忙,腋下夹着公文包,还是那样拼命摆动一只手,快步走到窗边自己的座位上,一坐下就埋头翻阅文件,充分利用每一分钟时间为审案做着准备。副检察官提出公诉已是第四次。
他热衷于功名,一心往上爬,因此凡是由他提出公诉的案子,最后非判刑不可。这个毒死人命案的性质他大致知道,并且已拟好发言提纲,不过他还需要一些资料,此刻正急急忙忙从卷宗中摘录着。书记官坐在台上另一角,已把可能需要宣读的文件准备好,然后把昨天才弄到手并研究过的一篇查禁的文章重读了一遍。他想跟那个同他观点一致的大胡子法官谈谈这篇文章,在谈论以前需好好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