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虽然也算的清静,可跟现在这种所有人都不说话,屏气凝神放在一起在关注一件东西的安静,是不一样的。
沈晏也不由得顺眼看过去。
只见二楼的楼梯上,慢悠悠的走下一人,峨冠博带,脚下却踩着一双木屐,姿态散漫,年少风流,嘴边还噙着一抹随性肆意的笑容,瞬间便夺去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和呼吸。
他便是那理应受到万众瞩目的存在,那万古流芳的诗文,形软性刚的毛笔,不见血腥,却能够镌刻山河,雕缕人心。
当然,看容貌,这少年也甚是神清骨秀,霞姿月韵,他面如冠玉,眉眼一片清爽明朗,干净俊逸,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为之向往。
可他又好比那拘不住的风,拦是拦不住的,他有自己的轨迹和道路,用力抓,也会从指缝中溜走。
“是黎小王爷!”有人认出了这少年的身份,忍不住惊呼。
黎泽顺着楼梯走下,却是在最后一步阶梯的时候停了下来,倚着栏杆,笑悠悠地看着一人面色铁青地冲外面走了进来。
那人明显也是个纨绔,身后的狗腿牵着一只凶猛的斗犬,龇牙咧嘴随时要跃起咬人似的,而他一身锦衣华服,一手提着一只鸟笼,一手抓着一对文玩核桃,却没什么心情把玩,只是用力抓着,指尖都发白,恨不得捏碎这一对文玩核桃似的。
“黎泽!”他在门口驻足,一眼就看到了倚栏看自己的黎泽,恨恨地咬牙切齿道。
黎泽轻轻摩挲着自己大拇指上带着的一枚黄玉扳指,一挑眉,眼中便流露出几分戏谑:“哟,我们吉大公子可算来了!我还以为今儿个等不到你了呢。”
他的语气带着淡淡的鼻音,轻扬悠然,有让女子倾心的呢哝风流,却带了些许嘲讽。
这位吉大公子吉云登时脸色就不好看了。
“黎泽,爷我说来就来,绝不退怯半步的!赌注就按照我们上次说的来,至于赌什么,你说吧!”他这话说得倒是阔气,可心里也是在打鼓。
黎泽这家伙,该不会故意整什么自己不懂的东西来吧。
黎泽抬脚从楼梯上下来,步子极为悠闲,却每一步都仿佛踩在吉云的心上,原本看起来还有点儿沉稳的他,一下子就失了分寸。
黎泽轻嗤一声,来到一张桌子旁。
“借用一下。”他轻声到。
这张桌子的客人连忙站起身,一副荣幸之至的模样:“您请!您请!”
黎泽微微颔首,踩着凳子,轻巧上了桌子,随意将桌面上的东西拨到一边,站定,睥睨众人。
“各位!”他的声音拔高,瞬间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在下黎泽,今天需要大家一齐为我做个见证。”
他话音刚落,便有人接了话头,语气带了几分尊敬:“小王爷,久仰您才名,若有事,您直说便是,我们能做定不会推辞!”
响应他的声音此起彼伏。
这位小王爷,也就是黎王府独子,得皇盛宠的天潢贵胄,这燕京城中数一数二的尊贵公子哥儿,在这燕京城中与楚苍睿齐名。
不过楚苍睿拔尖儿的是一个才字,而他,便是一个玩儿字。
其实一开始京中的文人才子是挺看不来黎泽这种爱玩儿的纨绔公子的,而他们的背景也许远远比不上黎泽,但是文人这种东西,历朝历代都是奇葩的生物,在他们看来青史留名比性命重要,鄙视权贵这种事情,他们也是绝对愿意去做的。
要说真的被他们排挤鄙视了的权贵公子哥儿也没法,天下文人是一家,你要想整哪一个,那么剩下的一堆都会抱成团儿来对付你,到时候再被御史参上一本,皇帝老子都护不住你,还得被家里面老爷子们抽掉一层皮。
得不偿失的事情他们不会去做,所以文人与纨绔们也是各自成团,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
黎泽则是属于纨绔中的代表人物。
可偏偏,一件事情,让黎泽在全天下文人眼中都为之改观,还博了一个每名,再加上他们十分敬仰的名士楚苍睿,又与黎泽交好——
于是,黎泽就这么诡异的被文人才子们接纳,也得以在这希夷楼中博得一席之地。
大家一开始还只是试探性接纳,可当真接触了黎泽这位小爷,才发现,人家虽然是在玩儿,但在那玩儿中,也是一方大家,俗称大玩家!
黎泽也许背诵经义不怎么行,写诗作文也半吊水,但琴棋书画,诗酒花茶,古玩收藏,那是样样儿都玩得通!
当然,不是说他在这些方面都很拔尖,但会下棋的人呢,琴艺没他好,书法大成的人呢,下棋水平又没那么好。
所以,虽不说样样拔尖,可种种精通,且时常能够引经据典,将一些大道理深入浅出讲得一些出仕的文人都佩服不已,这顿时让黎泽的名声更胜。
最终,成为了沈晏今天看到的,众人对他又是敬服,却也有几分疏离的模样。
沈晏也是从旁边桌子一人那里听来的,他大概是在跟自己的友人说起这位黎泽小王爷的丰功伟绩,也压低了声音,却被耳力过人的沈晏尽数听了去。
沈晏若有所思地看向黎泽,见他举手投足,皆是文雅风流。
“不知诸位之前是否听说我与这位吉云公子的恩怨。”黎泽不慌不忙,娓娓道来,说起自己与吉云之间的恩怨时,更没有丝毫的矫情,大气得迷人,“今儿个呢,我们约好一场对赌,我与吉云公子,谁输了,谁,就脱光衣服围着燕京城跑一圈儿。”
他说完之时,脸上仍然笑意淡淡,却那眼中,浮现几分狠辣!
吉云瞪大眼睛,顿时气结:“黎泽!你!”他们之前的赌注明明不是如此,而只是他手中这只天下仅有一只的雪云雀!为何临了却变成了这个!
吉云想要质问黎泽,但是看到周围一众起哄的文人,喧嚣声仿佛要掀翻整个希夷楼,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这些文人才不会觉得脱光衣服围着燕京城跑是什么不好的事情,从前魏晋风流名士,放浪形骸,脱光了衣服,以天地为房屋,以房屋为衣裤,甚至为了一股风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