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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体貌美与心灵美

在中西文学中涉及女性的诗篇占很大的比重。当我们读这些诗的时候,会发现诗人尽管时境悬殊,互不相知,却无论从诗的思想内容还是从诗的艺术表现方法来说,都不期而然地有很多相似点。姑不妨对这一课题作一比较性的探索。

首先,女性的美是追求美感的诗人所共同关注的。

希腊美女海伦,原是斯巴达王墨涅拉俄斯的王后。故事开始时,远在小亚细亚的特洛伊王子帕里斯渡过爱琴海到斯巴达做客。当他在神堂献祭时看见了海伦,惊讶于她的美丽而致失魂落魄,竟不顾一切拐走了她。希腊各部落愤而联合作战,远攻特洛伊。战争进行了十年,战祸频仍,人民涂炭,大家诅咒这残酷的战争。但当希腊战胜,海伦还乡,有一段描写:但当她达到船舰后,阿开亚人为她的面庞的无比美丽和她的体态的娉婷动人感到眩惑,他们心想:为了这样一个锦标,追随着墨涅拉俄斯航海远征,并经过十年战争的危险和痛苦,也是值得的。没有一个人想到要伤害海伦。他们仍将她留给墨涅拉俄斯;墨涅拉俄斯也被阿佛洛狄忒(爱神——作者)感动,早已饶恕了她。十年战乱的悲惨,反映在史诗《伊利亚特》中。平民们怨恨海伦,因为她是这战争的罪魁祸首。但当海伦回家,希腊人看到她的时候,竟都被她的美色所迷,而感到牺牲的值得了。在中国西汉,武帝(在位54年,前140—前86)设立乐府,管音乐的李延年曾在一次宴会上唱了一首歌颂美人的歌曲,暗中把美人喻为自己那位能歌善舞的妹妹。写法与上述的段落差可比拟。题为《北方有佳人》,意指世间美人难得,乱人家国在所不惜。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传说汉武帝听了这首歌,叹息说:“世间哪有这样的美人?”不由得表示了爱慕之意。后果得李延年之妹,深为宠幸,就是李夫人。李夫人死,武帝哀悼,祈求方士招来魂魄,武帝见了说:“是耶非耶,立而望之,何姗姗其来迟?”信手拈来,却是神来之笔,令人想见李夫人的风韵。而这简短的十四个字凝聚着武帝的深情,构成极佳的短诗。

这样的写法自然高妙。女性的美是由旁人的赞叹声烘托出来的,是侧面写法。这是两段文字相似的第一点。第二,作者都认为,即使以毁城丧国作为获取绝代佳人所付出的代价,也不算高昂。诗的读者会忘记她们的罪孽而认为所歌颂的女性美的魅力超过了千秋功罪。诗人对于女性体貌美估价太高,主观热情的歌颂多于客观冷静的评论,这显然是历史学家所不能同意的。

女性美除去体貌美之外,心灵美也是被经常歌颂的对象。这方面的描写留给读者的印象往往是更为鲜明而感动人的,心灵美有时还弥补体貌上的欠缺。彭斯有诗云:

简,倒不是你那张漂亮的脸庞,

也不是你那身材使我心醉,

虽然你的美貌和仪态万方,

大可逗起人们的情爱。

你身上的每一部分,

我都觉得值得赞美,

但尽管你的外貌令人喜悦,

你的心灵却格外可爱。

(《简,倒不是你那张漂亮的脸庞》)其实,在大多数诗人笔下,心灵美和体貌美常常并重,它俩互相依存,相得益彰,融化为一体,构成诗人理想女性的最高标准。

荷马史诗《奥德赛》中的珀涅罗珀(Penelope)就是这样一个典型,她是希腊伊塔刻岛上国王俄底修斯的王后。她美貌超群,坚贞自守。在俄底修斯渡海远征,杳无音信,被传说已死的期间,她被看做一个富有资财的美貌寡妇而吸引了众多求婚者。他们住在王宫中吃喝玩乐,不断地纠缠她。她非常聪明,假装要给俄底修斯的爸爸编织一件适合其身份穿的锦绣寿衣,答应求婚者们等寿衣织成后再答应择偶改嫁的事。于是她白天编织,晚上喑暗拆掉。拖延了三年,求婚者们识破了她的计策,又来要求她选定他们中的一个作为丈夫,其他的人才肯离去。她急中生智,取出俄底修斯的一张大弓,对他们说,过去俄底修斯常把十二柄斧头依次竖立,然后他离得远远地一箭射去,能准确无误地射穿所有这十二柄斧头上的小孔。如果求婚者能用俄底修斯的弓实行同样的射法,她就选这人为丈夫。求婚者纷纷前来试验,当然没一个人成功。最后来了一个老乞丐,拉开了弓。轻而易举地射穿了十二柄铁斧上的小孔。珀涅罗珀知道除了自己的丈夫,是没有人拉得动这张大弓的。在寂寞愁苦中等待了二十年的她终于与俄底修斯团圆了。珀涅罗珀作为贞洁妇女的楷模,一直为后世诗人所景慕和歌颂。

两汉乐府《相和歌辞》中有一首叙事诗《陌上桑》刻画了一位兼有心灵美和体貌美的女子罗敷的可爱形象。她是这么美丽,在她到城南采桑的时候,人们情不自禁地朝着她看:“行者见罗敷,下担捋髭须。少年见罗敷,脱帽著帩头。耕者忘其犁,锄者忘其锄。来归相怒怨,但坐观罗敷。”她是这样聪慧,当太守看见她,要调戏她的时候,她严正而诙谐地夸耀她的丈夫,说他官高位显,“东方千余骑,夫婿居上头”;说他干练有为,升擢极快,十五岁从最低级官吏做起,四十岁已是一城之主了;又说他服饰华美,气宇轩昂,以致“坐中数千人,皆言夫婿殊”。她一方面使得太守感到惭愧,竟知难而退;另一方面,她对丈夫的浓厚的感情也就从这简短的言辞中表露无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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