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冬天的盘山垦殖场,如往年一般寒冷。
小虎坐在总场门口的操场上晒着太阳,木木想心思,温书记走到身边才察觉。
“小虎,还是回家一下,跟你爸再说说。”温书记在小虎让出来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小虎苦笑着:“没用的,说也白说。”
“再试试吧。” 温书记清了一下嗓子:“我刚从县里回来,大家都在跑,其实你父亲不反对就成。”
小虎有些心动:“那我明天回去一下?”
温书记抬手看了下表:“还赶得上,马上走。”
小虎搭上了末班客车。客车在蜿蜒崎岖的泥泞公路“吭哧吭哧”了两个多小时,才到了县城。
父亲喝着小酒,头也不抬地说:“我以为你不要这个家了呢。”
小虎闷头扒饭,终于忍不住:“爸,你真的不同意我进城?”
父亲喝了一口酒:“我没不同意,我只让他们按规定办。”
小虎将筷子搁在桌子上:“大家都在找关系,你倒好,不出面也就罢了,人事局报上来了,你还给打回去。”
父亲抬起头,冷眼盯着小虎:“你以为你是县长的儿子,就可以搞特殊?”
“县长的儿子怎么了?县长的儿子就要呆那鬼地方受罪?”小虎冷冷看了父亲一眼,饭也不吃,回到房间生闷气。
翌日晨,冬天的阳光起得晚,而父亲早早将小虎从被窝里拎了起来。“跟我走。”父亲沉着脸,表情很严肃。
小虎跟着父亲坐上普桑,在车上,父子俩都不吭气。小虎不知道父亲要带他去哪,只是车子行进的方向是盘山,让小虎不解。
小车开了一个半多小时,到了盘山垦殖场。父亲没有下车,招呼等候在门口的温书记一同上了车。
父亲说:“去林畈。”
车子在更加狭窄的山路上又开了几十分钟,便没了路。三个人下车沿着崎岖的山路前行。温书记跟父亲走在前面,讲着什么有趣的事情,父亲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小虎则没有兴致,只默默跟着。
走了近一个小时,山窝里出现了几幢破旧的瓦房。几个老乡在瓦房边菜地里干农活,三两拖着鼻涕小孩则跟在屁股后面跳着叫着,“来客人喽,来客人喽。”
在一幢挂着林畈分场招牌的屋前,温书记叫着:“老水,老水,来贵客了。”应声出来一个四十来岁的汉子,小虎认得是林畈分场的场长老水。
“哎呀,果然贵客临门,我说一大早喜雀怎么叫个不停。”老水死劲握着父亲的手:“戴县长,你可有日子没来了。”
父亲说:“没办法,杂事缠身,所以我将儿子派到场里来了呀!”
老水说:“你儿子?谁是你儿子?”
温书记说:“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戴小虎呀,你不知道呀?”
老水看了一眼小虎,拍着脑袋说:“瞧我这眼力劲,可不是吗,跟戴县长年轻时一个模样。”
差不多已是中午了,老水让做老婆做了几个菜,一碗蒸咸肉,几个荷包蛋,两盘青菜,当然还有一壶烧酒。
喝着酒,说着话。父亲问:“老水,在林畈多少年了?”
老水哈哈一笑说:“戴县长这话问的,我自打一出生就没离开过,你算算多少年了?”
父亲又问:“没想过进城?”
老水说:“年轻时想过,现在不想了,这山山水水的,有感情了,舍不得喽。”
父亲意味深长地说:“是啊,你在这山沟里一呆几十年,都呆出感情来了。可有的人,只呆了两年就呆不住喽,还想借着老子的权力往城里跑。”
小虎知道父亲说他,可他并不服气,我是县长的儿子,老水是什么人,想进城,也得有条件呀!
父亲显然猜出了小虎的心思:“小虎,知道老水的父亲是谁吗?”
小虎摇摇头。
父亲说:“解放前,在盘山的崇山峻岭中,曾活跃着一支游击队,领导这支队伍的叫做方克兴。小虎,这你不会不知道吧?”
小虎说:“当然知道,解放后方克兴还当过县委书记。”
父亲点点头说:“方克兴有一个儿子,唯一的儿子,知道是谁吗?”
小虎没有回答,但眼睛却朝老水看,表情复杂。
父亲说:“不错,老水的父亲,曾经是我们的县委书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