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衣室很小,推开磨砂的玻璃门后有一种别有洞天的感觉。厚厚的地毯,软软的,我一进去就脱掉了鞋子。由于要穿那件薄如蝉翼无肩带的红色晚装,我索性解下了背带式蕾丝乳罩,只留下了里面肉色的隐形文胸。晚装还算合身,只是感到胸部紧紧,像被什么约束住似的,让人一阵阵地心慌。
从更衣室出来后,我的脸很红,但厚厚的脂粉会遮住一切的。我表面上看起来还是那么的平静,平静得就像一切本来就应该如此。琪琪从镜子里见我出来后,回头不住地上下打量着我。琪琪说,外面的西装要在舞蹈高潮时迅速地脱,像昙花一现,那样才会有惊艳的效果。
在许多次的回忆中,我总是记起余勉解开我旗袍扣子后的那一瞬。那个夜晚,我真的是醉了。那个夜晚,我虚荣得像花一样盛开着。如果没有拒绝,没有蓝色的灯光在酒杯里打捞出最后的理智,那个夜晚将会变成什么样的颜色?
我们离开世界3酒吧时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我没让余勉送我上楼。我说,车到小区门口就可以了。我没想和他吻别,但他还是吻了我的脸颊和脖颈。我忽然想起了莲生。莲生不也是这样吻我的吗?
我想哭,泪就流了出来。其实,在酒吧里我就哭过。余勉当时抱着我。余勉说怎么了羽羽。
整个冬天是恍惚的。阴冷的天,低垂的云朵,我像忧郁的花瓣一样,开放在午夜的酒吧。我适合于这种阴暗的生活。我像朽木上生出的那种美丽的菌一样,见不得阳光。
我是在十一月中旬打算回海南的。一方面,由于大量的雌性激素的作用,我的身体已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譬如,我的皮肤已变得像丝绸一样细腻光滑了,还有我的体力,明显下降了许多,只在舞台上旋转了那么几圈,就感到了虚脱般的昏眩;而更重要的一方面是那个出访欧洲的医生终于回来了。他是我的主刀医生。
手术安排得很缜密。检查,等待,再检查。等彻底办完所有的签字手续后,我躺在床上茫然地看着垂泪的母亲。我说,祝福我吧。我如愿以偿,没有什么悲伤的。
手术很短,只持续了几个小时。当我再次苏醒过来时,一切都是静悄悄的,宛如点滴无声地流入静脉,宛如落叶飘归树根。这世界原本应该是这样的,是的,应该是这样的……
我没有胖,也没有瘦,整个人几乎和手术前一模一样,但我知道,不同的是我的身体,和我的感觉。我再也不需要掩饰什么了,因为连我的身份证上的性别也改成了女。
我在家里只住了几天。父亲虽然被迫接受了这个事实,但他阴冷的目光像一条鞭子一样,总让我觉得难受。
我是在春节前夕离开家的。我知道鹤岗的家已不是我的家了。我到达郑州的那个晚上,天上飘着小雪,到处是一派过年的气氛。而我一个人,在缺少暖气的房间里倍感孤独。
一连几天,雪都下个不停。和一些酒吧联系后,我又开始演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