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东跃国金都城遭遇百年不遇的大雾之后,鳌国炽离城也迎来了同样的迷雾天气。大雾一连持续三日,鳌国上下,亦沉睡三日。
三日后,大雾散去。
炽离城各处,人人争相奔走,猜度着这场大雾给鳌国的预兆。
钦天监监正率领钦天监所有官员,演算卜测,试图寻找鳌国与东跃国大雾的相通之处,更试图寻找破军星与这场大雾的联系。
然,他们似乎并未寻找到任何。
早朝上,诸葛无忧颁下旨意,免除炽离城百姓三年赋税,以此感谢上苍降下三日大雾,恩泽了炽离城百万子民。
百姓们获知,不由得振奋欣喜。
明面上,大雾之事,就此遮掩。私底下,大雾之事还只是一个开始。整个朝堂因这诡异莫名的三天迷雾,变得山雨欲来,飘摇不定。
其中,东离镇活死人一事,尤是诸葛无忧头疼的问题。
破军星出,浣波宫活死人现。浣波宫活死人刚被烧死,东离镇活死人又出现。至此后,东离镇百姓背井离乡,独留空城。
归瑶卫却迟迟不能抓获那作祟的活死人,反倒让情况愈来愈糟。便是相隔数十里,仍有百姓听得镇上妖魔的吼声,让人胆战心惊。
传言越演越烈,再不压下去,恐要生变。
诸葛无忧秘密下旨,催促汪有道速速破案,以定民心。圣旨上言,若汪有道再不破案,则归瑶卫尽数裁撤,汪有道亦将被贬。
汪有道接旨,率领上百名归瑶卫,直奔东离镇。看样子,竟是成竹在胸的模样。
下了一个月大雨的东离镇,在这场浓雾后,终于迎来第一个烈日高悬的天气。阳光洒满街道,那些被大雨冲刷的宅子,从残破中焕发出蓬勃的生机,顿扫阴霾。
汪有道站在东离镇雨后亮丽的街面上,瞧着被人捆住手脚的巫族人,一挥手,全数押走。
囚车,满载着这群异族人,离开东离镇,进入炽离城,过城门,自热闹繁华的长安街穿行,直入皇宫。
炽离城万人空巷,百姓们争相观看这些作祟东离镇的恶人。有许多百姓当即认出,这些人正是流窜在炽离城大街小巷数月的异族歹人。
大家原本就疑惑他们正密谋何事,却原来竟是与东离镇之活死人相关。
臭鸡蛋烂菜叶,当即成为百姓们的道具,林林总总尽往囚车中招呼,倒也算是泻下了这一个月来,大家对东离镇活死人的恨惧之意。
巫族人被捆绑入皇宫,诸葛无忧于静心殿上,看到乌果流血不止的脊背。
身着暗金色衣裳的男男女女,被人捆缚手脚,瞪圆了狰狞可怖的双目,望着诸葛无忧,斥骂他、警告他、诅咒他。
人人脸上都有色彩鲜艳的刺青,人人周身都透着十足的血腥气。
那样奇异的、诡异的、灵异的气息,扑面而至,让人不由得脊背生寒。
诸葛无忧面不改色,传唤汪有道。
汪有道不敢居功,只将求助江瑟瑟一事,娓娓道出。
道出,乌果昂起刺着血骷髅的脸,恶狠狠道:“我要杀了阿惢,杀了这个恶毒的女人!”声音直上霄宇,响彻皇城,将静心殿正当中摆着的一只金貎炉鼎震得粉碎。
诸葛无忧眼皮一跳,盯着捆住乌果双手的金色绳子,低声道:“宣江瑟瑟。”
……
江瑟瑟没出现,准确的说,她已从炽离城消失了。
立下这么大的功劳,按理说正该受了皇帝的赏赐,可她却在大雾散去之后,将一切告知汪有道,并消失在炽离城。
诸葛无忧不信,派澹台鹤往质子府寻找,却只寻来形单影只的晏璎。
晏璎依旧是温和恭谦的模样,躬身垂首立在静心殿的赤金方砖上,冷淡道:“晏璎一觉醒来,已是三日之后,并未见到瑟瑟,不知她去向。”
诸葛无忧想再问,却问不出任何。然,炽离城接二连三发生这些诡异的事情,总要有人站出来背黑锅,总要有人跳上去享荣华。
诸葛无忧当即决定,将这群暗金衣裳的异族人,悬于城墙之上,示众三日后斩首。
一个人,大约也就是饿足三日,已无力气。示众三日后,饿得前胸贴后背的巫族人只等挨下一刀,好见阎王。
当然,乌果等人并未说出自己的身份。大约,自称是巫族人,却被人捆住手脚吊在城墙上,委实有失巫族人的颜面。
巫族人被吊在城楼上,汪有道派归瑶卫打起十二分精神守卫。只因,江瑟瑟早已交代,捆绑巫族人的绳子,万不可解开。
一旦解开,后果自负,跟她江瑟瑟可没干系。
汪有道不敢大意,老实听下。
背黑锅的巫族人已经吊起,享荣华的人也该定下。
归瑶卫苦苦追缉一个月,没能捉到巫族人,已是人心紧绷,如今大雾之后总算有了结果,自该好好褒奖。
归瑶卫人人得了赏赐,汪有道升为正二品大员,仍是管着刑部。朝堂上下,官员们闻风而动,又是一番迎来送往。
汪有道接了贺礼,一门心思想要谢谢江瑟瑟,却觅不到人。
自此,破军星引发的一系列问题,算是得到了解决。炽离城百姓们,又不必惶惶度日,自可安心。
……
炽离城,临江坊,一处小院。
夏风吹进小轩窗,吹动窗前一架鸳鸯藤,微微摆动。
江瑟瑟坐在窗前的茶几上,瞧着对面身着月白夏衫的晏璎,目光闪躲道:“我……这是最时兴的胭脂妆。”
晏璎的目光从她眉心处的一点红蕊扫过,颔首勾唇道:“挺好看的。只是……”
他微微一疑:“这巫族人,真那么容易对付?区区几根绳子,便能置他们于死地?”
几根绳子自然是不能置他们于死地的,但捆仙绳捆住他们手脚,便困住了他们的异能。任他们本是再大,也无用武之地。
如今的乌果,无异于常人。尤其,他的一双翅膀,还被江瑟瑟给切掉了。
晏璎蹙眉,望着对面墙上的一对风干翅膀,冷淡道:“与其切断他翅膀,不如切断他脖子来得妥当。想当初在金都,他可是险些要了咱们性命的。”
江瑟瑟摇摇头,不耐道:“他们虽追杀我,到底也没真的伤害我什么。左不过是吓得咱们够呛。我切他一对翅膀做展览,倒比杀了他解气。”
她既如此决定,晏璎不好多言。
二人相对饮茶,都是默默不言。
窗外的风渐渐大了,江瑟瑟仰头看外头天色,低低道:“殿下,你前几日说,汪有道在找我?”
晏璎点头。
不仅是汪有道,便是皇帝也在找她。大约,是觉得江瑟瑟真有两把刷子,所以想要收归身畔。
可惜,晏璎装作全然不知,更派遣隐卫秘密打发了寻觅江瑟瑟的鳌国人。
如今时今日,江瑟瑟能安然无虞的坐在这里饮茶,跟他晏璎也是脱不开干系的。
江瑟瑟撇撇嘴,不乐意道:“诸葛无忧知道我的身份,非要逼着我离开,现在我躲在这里,倒正好合适。”
她笑嘻嘻点头,眉眼中尽是得意之色,衬着那新点的胭脂红蕊,愈发媚艳。
晏璎微微一笑,温和道:“可皇太孙还在四处找你,你怎么打算?”
能怎么打算,江瑟瑟对那诸葛魏,是真的一点儿心思也没有。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冲着晏璎眨眨眼,认真道:“你知道……血魃为何要在东离镇安家吗?”
晏璎蹙眉:“你不是说,东离镇乃极阴极湿之地?”
江瑟瑟点点头,又摇摇头。
“血魃选择东离镇,不仅因为东离镇乃极阴极湿之地,还因为那里有生生不息的水。”
她龇牙一笑,乐道:“金生水,你知道吗?”
……
金生水,东离镇的水源生气,生生不息,血魃喜欢那里不无道理。然,这金从何而来呢?
原来,整个东离镇虽不能产盐,却实实在在坐落在一座大金矿之上。矿脉蜿蜒,自西螺江迤俪而来,穿过东离镇,直奔炽离城。
江瑟瑟最近手头紧,挖不了盐,就想搞点金子润润手。
晏璎听罢,自然是怀疑万分。如今的九州天下,懂得炼盐巴的人,已是屈指可数。晏璎自来到鳌国,便秘密注意鳌国各处盐井,可惜一无所获。
他本已分外珍惜懂得炼盐的江瑟瑟,谁知道突然有一天,江瑟瑟坐在他对面,漫不经心的告诉他,他们还可以挖点金子来玩玩。
他的感觉是震惊的。
江瑟瑟却不像是在开玩笑,一本正经的告诉他,东离镇那只藏匿血魃的池子底下,就是最好的金矿采矿洞之所在。
现而今,巫族人还被吊在城楼上,鳌国百姓,还有多人不敢进入东离镇,正是他们偷挖金子的好时机。
晏璎不知是否该陪她一起胡闹,但江瑟瑟灵动的眸子里,却像有着无声的绳索,套住了他跳动异常的心。
……
说干就干,住在宫外的好处,立时显现出来。
晏璎带着江瑟瑟,以及乔装后的隐卫,直入东离镇,站在了血池边上。
烈日当空,镇上一个鬼影也没有。大约是此前的阵仗太大,百姓们还不敢适应。
江瑟瑟冲着池子眨眨眼,挥手道:“挖。”
真这么挖,也不知要挖到猴年马月。可,这时空,炼盐尚且困难,又从何处寻来爆破的专家呢?
江瑟瑟不才,恰巧懂得一些。
你说,一个冶金专家,不懂做物理炸弹,不是开玩笑吗?
江瑟瑟瞅着辛辛苦苦研制出来的两包灰不溜秋的家伙,摆摆手道:“停。”
挖坑的隐卫慌忙停手,严肃的退让一边,等着江瑟瑟。江瑟瑟亲手捧了土炸药,埋进挖好的坑洞中,回头冲众人道:“统统退后。”
众人纷纷退后,晏璎站在池边,蹙眉道:“没事吗?”
江瑟瑟不耐烦,摆手道:“退后退后。”
晏璎垂眸,跟着隐卫们退后,躲避在长街那头望着她。
江瑟瑟环顾四野,确认一切正常,方飞起一脚踢在埋好的土炸弹上,一闪身没了影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