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不再相信
端木龙有些张皇,他万万没有想到,冷月会如此唐突地问自己这个问题,他自以为自己所说的以及自己所做的一切都很小心,安排的也都是非常的周密,又怎么会留下破绽,让冷月有所置疑呢?
可是,端木龙真的就留下了破绽,他所留下的破绽便是对冷月的冷漠,对她的不闻不问。
确实,似乎天下间没有一位父亲对自己女儿的婚嫁毫不过问,倘若有,似乎也不可能是亲生父亲,要么是继父,要么就是养父。
但是,端木龙却连继父或是养父都不如,即使继父与养父再不好,也会将自己的女儿当作人看,然而,端木龙却将冷月当成了工具,一个可以让自己在江湖中可以雄霸的工具。
冷月有端木龙这样的父亲,是不是她的不幸呢?不仅是,可是说是天大的不幸。
冷月也从未想过自己在某一天会置疑端木龙,然而,她现在却真的置疑了,这又何尝不是她的无可奈何呢?似乎,冷月现在也不后悔刚才的一时冲动,对端木龙如此的置疑,因为端木龙那张皇的样子无法遮掩,他没有说话。
冷月见端木龙迟迟不语,她有些怕了,非常的害怕。
她怕自己会一语击中。
过了很久,端木龙还是没有说话,这么长的时间不去回答冷月对自己的问题,这似乎不符合端木龙的性格,这也是他的反常。
端木龙此刻的反常也让冷月极其的不安。
冷月只是用呆直的目光看着端木龙,她很渴求端木龙可以给自己一个解释,也希望那种解释可以让自己放心的下。也许冷月在潜意识之中,她还是想欺骗自己,欺骗自己可以不去相信云一飞,可以坦然接受端木龙所说的一句又一句娓娓动听的答案。
冷月顿时大声说道:“阿爹,你为什么不说话,你是在默认我所说的话吗?”
端木龙道:“你是听谁说的,难道你还是对红衣十三娘身上的那块胎记耿耿于怀,难道你宁可相信别人,也不肯相信阿爹我吗?”
冷月道:“相信你,我为什么要相信你,我曾经很相信你,可是你却利用我对你的相信,然后让我帮你杀黎剑愁,去杀红衣十三娘,是不是下一个你就要让我去杀云一飞?”
端木龙听后,他显得很惊慌,而且还变得有些急躁,他从来没想过,已被自己驯化好,对自己服服帖帖的冷月,在此刻会如此生硬地置疑着自己,他很生气,他气的想爆发。
于是,端木龙挥起他的手臂,一巴掌打在了冷月的脸上,端木龙这一巴掌几乎是用尽了自己浑身的力气,也险些将冷月抽倒在湖里,这一掌下去,带去给冷月的绝非是她肉体上的伤害,更大的则是内心深处的残害。
这一巴掌让冷月很痛,她从来没有受到过如此狠毒的巴掌,不过,她并没有哭泣,哪怕是一滴眼泪也没有留下来。
冷月在瞪着端木龙,在她眼中隐藏着怒火,又何尝不是她内心之中无法释放的痛。冷月觉得自己很惨,很狼狈,她有一种就在死亡边缘上做最后挣扎的感觉。
冷冷的风过,吹尽了世间上太多的凉意。
世间原本苍凉,又岂非是因为一阵风而产生的呢?
冷月只是在瞪着端木龙,无语,她所想说的太多,但是她却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所以她也便选择了沉默。
有时候,沉默也是一种言语,不表明的言语往往是能够让人很容易看出来的。
或许有的时候言语并非是用耳朵去听的,而是用眼睛去看的,看她的面孔,看她的样子,看得久了,也自己就可以体会得到,她究竟想对自己说什么,她的内心又是怎么想的。
端木龙很了解冷月,所以他很容易便看出来冷月想对自己说什么,即使冷月还是在沉默。
端木龙也很愤怒,他并非是因为冷月说出这些话而感到愤怒,而是因为冷月为什么要变得这么聪明,为什么她现在会理智地去思考问题而愤怒。
其实端木龙这次却想错了,冷月绝非理智,她说这些话也是她的一时冲动,因为她从未想过这些,也不曾想过会说这些,她只不过是由于一时的冲动,才说了这么多话。
端木龙问道:“难道我的一巴掌还没有打醒你吗?”
“打醒我?”冷月还是显得那么倔强,她从来都没有这么倔强过,也许正因如此,所以端木龙才会很轻易地将她玩弄于鼓掌之间发,可是很轻松地欺骗她近二十年,冷月道:“也许你早就应该打醒我了,让我看清你的真面目,让我不象现在这么伤心,因为我有一位恶贯满盈的阿爹而伤心……”
端木龙听不下去,他不想再听,于是连忙打断了冷月的话,说道:“你说够了没有……”
冷月还没有说完,她尚没有把自己所有的痛楚都发泄出来,她自然不想让端木龙阻止自己继续说下去,于是冷月也打断了端木龙的话,亟亟地说道:“我还没有说完,你欺骗了我二十年,你让我这二十年都过着孤独,无依的日子,难道你对我所做的这一切,仅是我三言五语就可以全然发泄出来的吗?”
冷月说着说着,她也不由自主地哭了出来,她原本是不想让自己流泪的,不过,她却忍不住。
冷月是脆弱的,她有所有的女人共同的脆弱,也有着似乎在所有的女性身上存在的痴。
对情的痴,无论是对爱情还是对亲情。
正因为如此,所以冷月经受不了一丁点儿感情上的欺骗与打击,更何况,这种欺骗是她一直以来所最为尊敬的父亲给她的,她受不了,所以她潸然泪下。
看到冷月在哭,端木龙缓缓地向冷月走去,他走的很慢,冷月也在缓步后退,同端木龙几乎是相同的速度后退,她不想让端木龙靠近自己,她不想让恶魔靠近自己。
现在,冷月已然将端木龙当成了恶魔,一个很可怕的恶魔,只有恶魔才会如此欺骗,如此地摧残着自己,让自己的内心饱受煎熬。突然之间,冷月觉得自己好傻,傻的不敢相信,自己又怎么会在这种欺骗里活了二十年,这是痛苦的二十年的,但是冷月却不曾觉得痛苦,她所拥有的仅是孤独。
孤独对有些人而言,的确是很痛苦的,然而对冷月而言,孤独并非是种痛苦,或许是因为她可以接受这份孤独,而且接受的却很坦然。
然而,冷月可以接受这份谎言吗?她可以坦然地去接受自己所最尊敬的人对自己的欺骗吗?
不会,任何人都不会,谎言的分量要远远的超过孤独,尤其是自己认为最亲近的人给予自己的欺骗,而且还是对自己二十年的欺骗。
冷月承受不住。
现在冷月一脑子空白,她有着说不清楚的凄伤。
冷月还是在后退着,端木龙也依旧是向冷月缓慢地走去。冷月不敢正视着端木龙此刻的脸庞,然而她又不得不去正视,因为现实是不容许人去逃避的,现在,端木龙就是一种现实。
端木龙是现实中的人,他所操控的一切,也都是发生在现实中的事。
现实,在有的时候很残忍,它的残忍有时让人所看不到,不仅看不到,而且还会让你在潜意识中觉得很美好,美好的象梦,其实它就是一场梦,一场很容易破碎的梦,当在某一时刻,梦真的碎了,你若真的清醒地看到现实有多么的残忍,然而那时你会觉得它更加的残忍,残忍的不能再残忍。
人可能会因此而沦陷,人也可能因此而不想再留在这个世界上。
就象冷月现在这样,她现在好想成为一个疯子,至少疯子不会因此而伤痛太久,或许不是,也许每一个伤通太久的人才会成为疯子。
冷月还没有真正地成为疯子,因为她现在才刚刚猜想到事实,她还没有痛苦的太久,但是冷月却很肯定,自己一定会疯掉的,因为她并不清楚会将这份伤痛而延续多久。
也许是一辈子,倘若冷月这辈子都不会疯,她真的会在此生都会品尝着这种痛苦的滋味。
因为被一位抚养自己二十年的人欺骗了二十年,这样的痛苦是多么叫人所刻骨铭心。
冷月向后退,可是她现在已经后退不了了,因为后面是湖,这座桥并非是两岸直接相连的,而是一端连着湖岸,另一端在湖中便断了。
冷月没有了退路,所以她停了下来,端木龙也跟着她停了下来。
这时,端木龙看着冷月,不过,冷月并没有去看端木龙,她反而是向后看着,看着那冷清的湖面,湖面上那一圈又一圈粼粼的波纹,却让冷月觉得心好乱,也许她此刻看到任何事物的波动,她都是会心乱,也都是会心烦。
也许冷月向后看,望向湖面,她只是想想自己该怎么走,到底是继续地后退,还是原地不动,或者是向前缓缓地走动。
冷月想过要向后退,因为她觉得自己所对不起的人实在是太多,现实里已经不存在她的路,有的时候,死亡并非是不属于一条路,一条极其好走的路。
冷月想死,就在这一刹那,她有了死的念头,她觉得自己已经是经受不住端木龙对自己的欺骗,对自己的利用,她觉得自己也很残忍,不次于端木龙的残忍,因为好多事情,冷月都是在按照端木龙的部署做的。
承受不了现实的痛苦的人,自然是会想到死的,因为死是一种解脱。
不过,死真的就是一种解脱吗?倘若是,那么天下间所有痛苦的人,不都会选择这么一条一了百了的路了吗?死绝非是一种解脱,因为死了之后,人终有尚未完成的心愿,所以死只是一种逃避,或者说死只是人在死了之后才会后悔一条无法再回头的路。
冷月没有勇气,不过,她也没有胆量去靠近端木龙。
冷月感到自己很冷,身体的冷,现实之中所赋予她的冷。
就在这个时候,端木龙突然冲着冷月笑了一下,很友善的笑,很亲切的笑。端木龙的笑不禁让冷月为之一颤,她似乎有一种清醒的感觉,冷月很相信笑,她坚信世界上所最纯洁的便是微笑。
不过,冷月却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最不纯洁的也是笑容。
冷月现在清醒,难道她刚才就不认为自己是清醒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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